清晨，全世界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条消息：“不要出门，请勿接触阳光。”
我看着众人惊愕的眼光，从太阳里走出。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娇贵的人类们。”我挑眉，“我是你们的新监管人，AE037。”
我第一次在实验室里看到杜旭的时候，我就知道面前这个人类很好利用。
他的眼睛里面有很纯粹的光，不同于我所接触的野兽的贪婪做派。
他真的很单纯。
也很好骗。
所以，当我从太阳里面走出来的时候。
我把两个选择放在杜旭面前。
选择进我的繁衍舱，或者和那些人类一样在第三世界流放。
杜旭难堪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按下第二个选择按钮。
我翘着脚，懒洋洋地从窝着的软组织沙发里面探出一眼。
这么好骗的人类很快就看不到了。
多可惜。
我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他应该和他们一样一起沉没到第三世界了吧。
唔，像他那样娇气的人类。
见到第三世界那样的炼狱，应该会哭吧。
我饶有兴趣地想。
第三世界，从来是一直存在的。
不过在野兽们占领这个世界前，人类从来不知道在他们星球的背面有这样荒芜阴森的流放地。
它的创造始于第一位野兽，Dusty。
我诞生的太晚，从来未见过那位大人物的创举。
只知道，那是所有野兽钦佩的存在。
我从来对那些野兽口口相传的神话不感兴趣。
但是第三世界的确帮了我大忙，那么多流放的人类总算是有个去处，安置他们也花了我不少功夫。
我慢慢从沙发里伸展开腿脚。
对着身边的野兽笑道：“那个不知好歹的人类拒绝了我，那你呢。”
他笑着回我：“属下自然不辜负首领的盛情。”
“叫什么名字，报上来。”我玩弄着他的手指。
“属下，代号Z01，”他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溺满星河，“万初。”
“那就你了。”我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去繁衍舱登记吧。”
如果不是那个人类，其实是谁都无所谓了。
我有些失神。
或许，在我心里面那个人类还是很重要的。
再重要有什么用呢。
他选择的又不是我。
我抬起眼皮，墙面上有杜旭绘制的自画像。
真烦。
我抬起腿，椅脚随着重力向后倾，靴子上贴着杜旭缝上的钉扣。
哪哪都是杜旭。
晚上的繁衍舱被打开，我看了一眼。
倒是被布置成人类建筑里常见的温馨家居场景。
“Z01，你叫万初？”我慢慢把身体抬起来，“出自杜旭的万初录？”
“确实来自万初录。首领如果不喜欢，可以改。”面前的带着些凛冽野气的男人回我。
啧，我确实觉得这个名字很干扰我行事。
不过野兽间接触最多的读本，也确实是万初录。
我烦躁地挠脑袋。
“首领今日没有兴致。”面前的男人笃定道。
“您在想什么，杜旭吗？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帮不了您疏解欲望，甚至承受不了您的欲望。”他如是说。
人类所能承受的繁衍点很低，远不如野兽。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强求杜旭的原因。
“闭嘴。”我讨厌别人猜测我的心事。
“属下逾矩了。但属下也只是想让首领高兴。”他垂下眼，喉结滚动。
我不知道怎么向万初解释我所熟悉的人类规则。
索性直接把被子掀飞，冷冷看着脱到只剩裤子的万初：“滚！”
野兽从来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的，奉行成王败寇。如果有绝对的实力压制，野兽可以强求自己喜好的配偶繁衍。
我最讨厌置喙我决定的人。
更何况那还只是一个承担我繁衍的客体。
我看着万初连滚带爬地出去。
心里只觉得好生无趣。
手上缠绕着我的莹莹幽光，很像在起伏的螅体。
“想他了吗？”我若有所思。
那就……去看看。
如果看到我的小奴隶奄奄一息，我也是会心疼的。
我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
房间里有能够直接调出杜旭房间的按键。
不过，我觉得未免有点太无聊。
我想了一下，裹上我第一次见他的长风衣，乘坐梯台，按了第三世界的按键。
杜旭的住所很容易找。
我抬头看着面前的门牌，到了。
轻轻在门上扣动。
“铿铿”的触动声后，是尖利且拖得很长的尾调。
“小七？”杜旭似乎惊讶地看到我，“你怎么在这里。”
“冷。”我陈述现状。
第三世界没有阳光，整个空间都弥漫着阴冷潮湿的味道。
他伸出手把我领进来，他的手也很冷。
屋子里面倒是暖暖的。
“小七，你当年走后我还试着找过你。这两年太冷了，你怎么回来了？”他问我。
“首领不需要小七。小七弱小。”我呆板机械回答。
我第一次见他，从来就是用“小七”的名义。
他知道“小七”呆呆木木的性格，也见过“小七”全身裹满纱布披着风衣的样子。
自然不会怀疑，“小七”就是首领。
“小七。”他叹息似的抱住我。
“首领邀请过旭，旭不答应。”我看着他，“为什么？”
“小七，这不是你应该了解的。”他虽然这样说，还是告诉了我，“旭不喜欢首领。在人类的观念里面，两情相悦才可以接受邀请。”
“小七不懂。”我垂眸，“小七不是人类，也不是野兽。”
他的眼神在烛火里面很温柔：“小七是野兽，但是也是好的野兽。”
“不是。”我躲避他的眼神。
我是野兽，是自私也贪心的野兽。
屋子里面很小，刚够他歇息而已。
我正打算暗中送点储备物资的时候，他却走近我。
“小七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太阳把野兽带到了这里，你应该过去和他们一起。你不会再被当成异类。”他拨动腕表，是紧急的野兽联系方式。
他退后一步。
紧急梯台出现。
“小七。那里才是你的世界。”
我慢慢走上去，回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他金色的瞳孔。
“小七？”万初把我带回主舱的时候笑了，“首领真喜欢演戏。”
“他知道您是AE037吗？”他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恶意又狡猾地问。
我淡淡扫了他一记眼刀。
他识趣闭上嘴。
“培养仓里出来的廉价胚胎，”我看了万初一眼，“Z01，你猜为什么成千上百的野兽胚胎里，只有我一个五位编码。”
他立刻闭上嘴。
野兽的组成繁杂，每一个野兽都一定会有自己的编号。
但五位编码，只有我一个。
我是Dusty亲手制作的原胚胎。
也是唯一的乱序编号。
所有野兽都知道，如果没有我，野兽就不可能从太阳里出来。
而我知道，如果没有杜旭，我也不可能从实验室里逃出来。
当年的实验室对我而言，一直是一个噩梦。
我记得数不清楚的的营养管子从仪器接到我的身上。
那些在黑色防护服罩着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把我埋葬在伤疤中。
这样的我很像那一种被关在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动物，隔着一层玻璃，被观众品尝痛苦。
我初始的基因默认弱肉强食。
每次试验留下的针孔和疤痕，我并没有很在意。
日复一日重复的检查和研究，也变得平常了。
出乎意料的，杜旭是很不同的。
虽然他只是一个助手，但和那些人截然相反。
他会对这样的实验感到愤慨和郁闷。
在很多次的输液和取样后，杜旭会把我的伤口包扎起来。
他，和别人不一样。
我只觉得他是很好的人。
哪怕我只是一个被绷带裹满全身的怪物，也可以偷偷留恋他手心里的温度。
当我被关在玻璃的禁闭室里面，每天唯一的乐趣是看着那些研究员的动作猜测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他们拿起了淡蓝色的试管，那么今天的实验过程必然很长，我的背上和手上应该会有灼烧的感觉。
如果他们打开了禁闭室，并且解开了我手腕上的束缚环，或许是可以和别的怪物共处的一天。
我对于这样无聊的游戏乐此不疲。
实验室里的日子，很慢很慢。
我能活动的空间很小。
除了和别的怪物的撕咬，我只在很小的禁闭室里面拖着几条怪异的触手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