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到祥福小镇祥云中学支教那年,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是我第一次值夜班,和宿管阿姨检查完学生宿舍情况我就回了值班室。
备好课刚想上床睡觉,就有人来敲门,还小声喊着“安老师”。
我看了下时间,都十二点了,这深更半夜的我心里难免发怵。
但想着可能是有同学生病了来求助,就赶紧下床开门。
来敲门的是我所教的两个初一男生。
我一问怎么回事,他俩哆哆嗦嗦说听到楼顶有男生大喊大叫。
这大夏天的晚上,飕飕的凉风,空旷的校园,黑黢黢的楼道。
但我是个教历史的,向来坚持唯物主义。
那时也是年轻,头铁。
前后思考不到三秒,我拿起强力电筒就带着他们上楼。
两个男孩有了我壮胆,也不瑟缩着了,走在前面为我开路。
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抓小偷。
到了四层,也就是顶楼的初一男生宿舍层。
我来回梭巡了一番,大喊大叫的男生没发现,倒是发现有几间宿舍的打呼声特响亮。
上楼顶的通道门也锁得好好的,没有什么动静。
我有点来气,质问他俩是不是逗我,或者听错了别人说梦话。
两小孩急得抓耳挠腮,他们确定自己没听错才下去找我的,而且宿舍里其他醒着的也听到了。
我也不想过多指责他们,催促他们回去休息,我在这守一会儿。
他们点头,刚朝宿舍走两步,其中一个就停下了,缩着脑袋嘘声让我们安静。
“老师,你听到了吗?”
我霎时脊背发凉,屏住了呼吸。
呜呜呜——
听着像是男孩的啜泣声。
我默念了三遍24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怕别怕,应该是有同学做噩梦了,或者想家偷偷哭。”
可这哭声颇不给我面子,逐渐演变成了大喊大叫,不至于特别大声叫醒所有人可也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俩孩子贴紧我,带着哭腔说:“就是这个声音。”
“可能是有猫在楼顶打架,它们叫春和打架都有点像小孩叫。”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让他们留在原地,提前打开电筒去楼顶查看。
门吱呀一打开,声音瞬间消失。
强力手电筒一扫,楼顶亮如白昼,连个猫的影子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更害怕了!
这可不能让学生留下阴影。
急中生智,我模仿了一声喵叫,然后自导自演驱逐戏码。
随后就关了楼顶的门,告诉两个学生没事了,是两只老猫在打架。
另一个孩子面露难色:“可是……猫能爬到五楼楼顶吗?”
“当然可以,上十楼都成,快去睡觉,明天还要跑早操。”
等他们进了宿舍,我硬撑着在这守到了凌晨一点,还好再无事发生。
我回到了值班室,了无睡意。
夏天从来不盖被子的习惯在那一晚打破。
我裹紧小被子,猛男蜷缩,不敢漏出一点。
第二天我困得不行,幸好早上没课,可以躲在办公室里打瞌睡。
大课间休息,办公室几位老师正在聊天。
带我的初一2班的班主任胡老师随口提起了昨晚的梦。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梦见我们学校有个学生不在了,重点是那个学生样子虽然看不清但感觉很熟悉,就突然没了。
没了是当地“死了”的委婉说法。
胡老师教的班基本和我重叠,结合昨晚的经历,我不由自主问了句:“男的女的?”
胡老师摇摇头,又反应过来自己身为老教师在我面前说这些不太妥,怕吓到我,劝着我道:“别想多了,都是梦,梦是反的。”
话虽如此,但经历了昨晚的事,我还是心有芥蒂。
上课时候特意叮嘱学生不要到危险的地方游戏,更不能私自下河游泳。
相安无事过了三天,这周五,校长找了我和另一个没课的体育老师杨浩开小三轮去家里拿特产。
校长是本地人,每学期都会给贫困学生和支教老师送家里特制的腊肉。
甫一见门,就看到一白发苍苍蓄着山羊胡的老人在院子角落给一对夫妻卜卦。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和杨浩赶紧进屋拿东西。
可人一到这种时候耳朵就灵了起来。
在搬肉这一小段时间我还是听到了个大概。
大意是妻子梦见了不好的事,所以来找老爹算算。
老爹说是个大劫,而且已经进来了,没有办法解。
大概也给了什么方法吧,我们没敢继续听下去,赶紧回了学校。
后来才知晓老爹是镇上颇有名望的祭司,也是位卜卦看风水的老师傅,婚丧嫁娶都会请他来坐镇。
就在我快忘了这些小插曲时,悲剧还是发生了。
初一一小孩被掉下来的篮球架砸死了。
就是胡老师的学生,初一2班的李子桐。
但这事是个纯粹的意外,起因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2班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
因为篮球场修整,老师已经通知过所有班级上体育课的集合地点改在足球场。
可第一节课下课一打铃,李子桐这孩子就突然冲出了教室,一个人跑到篮球场上去够篮球框。
一跳一拽,篮球架塌了。
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人当场死亡。
事情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砰!全校只听到这一声巨响。
宛若祷告的钟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胡主任上一秒还在办公室乐陶陶地讲他们班准备的校庆节目,下一秒听到消息面如死灰。
我也在场,表情和她的一样难看。
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很活泼开朗的一个男孩,对老师也有礼貌。
怎么就突然就没了呢……
没有目击证人,只有刚安装上的唯一一台监控设备记录了一切。
尽管之前篮球场维修有过通知,但因球场没有及时严格封锁,法院判下了30万的赔偿。
学生家长不接受,要价150万,法院驳回。
于是这家父母每日来校门口哭闹,甚至抬着孩子的尸体来哭丧,各种诅咒辱骂。
这样的影响太过恶劣,一时闹得学校上下人心惶惶。
校长心善,自掏腰包出了五万,这家人才消停了下来。
我办事时候偷看了一眼来堵门口的李家人,瞥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一拍脑袋,这不就是上次在校长家看到的那对夫妻吗?!
原来他们就是李一桐的父母。
联系了这段时间来的所见所闻,我心下哀叹,顿感世事难料。
虽然他们的行为有些过激,但我终究体会不到作为父母失去孩子的真实心情,更无权对他们提出异议。
如果接下来没发生其他事,我也许还会坚持以上想法。
那日又轮到我值班,傍晚吃完饭我溜达着巡视校园。
远远地就看到保安王大爷拿着防爆叉对着门口骂骂咧咧。
担心出事,我赶紧跑过去支援,发现有个陌生男人提着瓶瓶罐罐跑远了。
门口还留着一股油漆味,王大爷说这男人想在学校门口喷漆被他发现了。
王大爷厌恶地朝他跑的方向啐了一口:“呸,狗东西,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苦了那孩子生在他家。”
我一听不对劲,问了王大爷才知道这男的是李一桐的叔叔,不学无术就知道喝酒,在镇上各个商店都赊过账,是这里出了名的流氓。
他们这一大家子在镇上名声都不好,人送外号衰老二一家,
王大爷说到这愤恨道:“他家借这个孩子发了横财,造孽太多,迟早遭雷劈。”
我劝大爷别这样说,毕竟谁都不想失去孩子,更不想靠孩子的死做这种事。
大爷摇摇头:“你不懂,孩子葬礼都没好好做,就急着盖新房了,他家就喜欢靠死人发财,上次也是。”
原来嗜酒成瘾的不止这个叔,还有个喝酒喝出酒精肝的叔公。
人品极其恶劣,整天就知道在大路上瞎逛。
乙肝流行那段时间,镇上就这个叔公患上了乙肝。
但他不听医生的话,不做任何防护措施,还扬言要报复镇上所有人,让大家一起去死。
他到处去人家店门前吐痰撒尿,家里人也放任不管。
老天有眼,一天晚上他自己喝醉酒冲到马路被车撞死了。
肇事司机好心把他送到医院,结果他家人平时不管事一到要钱的时候倒是出面了。
一家老小堵在医院非要人司机赔钱。
闹到县里的法院,有人证物证,被告不用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