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大阜公主,右屠耆王王妃,尔等还不退下!」
苍凉的风呼啸过枯黄的草原,打得七零八乱。黑云仿佛将要碾压天下一切生灵,狰狞翻 涌。
如今,我已身处大阜王朝和匈奴草原的交界处。
不止我。
还有七八个肥头大面、膘肥体壮的大汉。向他们胸口看去,浑浊的涎液沾在黝黑的汗毛 上。
「公主?」
「那就没错了。」
「长公主要我们破身之人,正是这位和亲的公主。」
那一刻,我心灰意冷。
他们口中的长公主就是我的姑姑,贞懿长公主,抚养我长大的亲姑姑。
陡然,几双大手将我扑倒,一条粗臂迫不及待伸到我腰下,强硬地撕开罗裳扣。
千算万算,算不到信任之人的背叛,而且还是对我有养育之恩的姑姑。
我是大阜开国后的第一位公主,是父皇和母后的长女,极为受宠。他们为我取名【容玉 卓】。
六岁时,父皇受奸人谋害,中毒驾崩。因父皇无子,又无遗诏,皇位兄终弟及,传位于 我的皇叔。
皇叔沉迷酒色,喜怒无常,昏聩至极。
父王驾崩后,母后一夜间像变了一个人。她常常满面愁容,不分昼夜地在未央宫后院的 枯井边踱步。
「我错了,都是因为我一个人的贪念。」
「你说我会万劫不复,我认了,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她的汗水和泪水将额前发打成几绺,如同画本里的游魂,芒刺在背。
夜里暴雨如注,雷声似要把未央宫劈成两半。「青青山外悠悠过,我见郎君,眸似水净」
母后拭去眼角的泪,轻拍我的后背,唱着歌谣哄我入睡。
溘然,拍背的动作戛然而止,母亲口中涌出殷红的血,自上而下泻进我的眼眶,模糊了 我的眼。
素来铜墙铁壁、被侍卫围个水泄不通的未央宫,竟平白从窗外飞来冷箭。
我见周遭都被染成血色,哭竟也哭不出来,空洞无物。
接着母后又中一箭,身体不受控地倒下去,压在我身上。
「母后!」
「阿……阿卓……」
她一只手伸向懵懂害怕的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我和你父王为之付出多少心血……你……一定要替我们护好……」
「不要步母后的后尘……」
这个【之】字,究竟是大阜王朝?还是江山社稷?
后尘,又是哪个后尘?
「信物……懿贞……」
母后死了,死在那个雨夜。
我猜,她和父王付诸一生的心血,不过都是为了一合天下的大阜朝。
但母后没把任何信物留给我,我也不明白她为何称姑姑贞懿长公主为“懿贞”。
我以为她是想让我投奔姑姑,与姑姑共谋大业,夺回皇权。
所以,我投奔了姑姑,她像母后一样养我成人。
可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母后那时想说的应该是反过来的——贞懿,勿信。
姑姑按照宫中皇子教习的标准,偷偷请来儒师教我贤德孝仁,请来军师教我兵法心术,
连医术都略学皮毛,独独不教我习武。
「阿卓,千万别忘了我们的大业,我们命运相连。」
「这江山是你父皇打下来的,绝对不能拱手让人,何况是一个昏君。」
于是我与她步步为营,工于心计。
后来她的手下探查到,当年给我父皇下毒、射杀我母后,竟皆出于我皇叔之手!
「要想彻底拔除你皇叔的势力,名正言顺夺回大阜,还差一个时机。」
是一个天下大乱的时机,需借匈奴南征造势,借单于首级立威。
于是姑姑提议,由我和亲匈奴右屠耆王须连侍遣,匈奴王唯一的弟弟,以接近他的兄长单于并刺杀他,挑起两国争端。
姑姑告诉我,不必惧怕大阜沦陷的可能性,毕竟,富贵险中求。
我同意了。
由于我与父皇眉眼颇为相似,皇叔荒废朝政时,见到我总觉得自己那亡兄的魂灵妄图审 视他。
所以他格外讨厌我,巴不得我嫁去离京都十万八千里之地。
可现在,还未踏入匈奴部落,我就被几个男人压在身下,毫无还手之力。
天边有只孤寂的秃鹫盘旋,仿佛等待着食物死亡,干巴巴地嗥鸣。
我的眼前忽然闪过在大阜金銮殿那座至尊宝座上的场景。
向来冷静沉着的姑姑攀在自己亲哥哥的大腿上,攀在一个昏君的大腿上,扭动着水蛇似 的腰肢,媚眼如丝。
「王兄,听说你又新纳了几个美人。」
「贞懿,你莫不是吃醋了?她们可不及妹妹的半分姿色。」
昏君的手像藤蔓,慢慢爬上姑姑的肩膀,轻薄的衣纱被撕开一道小口子。
「等等。我们真要在这里吗?这可是平时皇兄上朝的地方。」
「皇兄等不及了!」
他们竟敢在我父皇的龙椅上行如此苟且之事。
我一怒之下打翻了大殿的烛台,引燃了金銮殿的帷幔,送他们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
既然父亲钟爱的地方已被玷污,那我不如就让肮脏的人和肮脏的物,都一并消失。
「失水了!金銮殿失水了!」
我听到殿外乱作一团,稍稍从窗户逃走了。
可惜,昏君和姑姑也逃出来了。
那晚除了姑姑瞥见过我,没人知道大阜公主夜焚金銮殿。
所以,姑姑为了让我不揭露她和亲哥哥的秽乱之事,要我也生不如死。在我和亲当日,未到匈奴右庭之时,她便找人凌辱我。
但转念一想,如果姑姑从小请师父教我习武,当下,我一定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难道今天这几个登徒子是姑姑早有预谋,并非昨天金銮殿的烈火里才起杀机?
一滴泪滑落,我无助地看向黑云滚滚的苍穹。
即使失去清白也无妨,此行的目的很简单——挑起匈奴和大阜的战乱,取下匈奴王首级。
我只要皇位,夺回父皇的一切。即便姑姑背叛我,也不可能阻挡我。
回过神来,我的外衣已被褪去,只剩亵衣亵裤,一阵冷意窜上心头。
壮汉如饿狼扑食,将我剥得只剩最后一层衣物。
「阿卓,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长路遥遥,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记住,你父皇的大业,你注定要成为整个大阜的主人。」
「切记,姑姑和你,我们命运相连。」
恶心!她这副弄虚作假的嘴脸恶心至极!
绝望之际,我听见狼的嚎叫声,睁开眼,十几只草原狼向贼寇扑去。
他们赶忙拔刀砍狼,却没一会儿就被狼给肢解,四肢、五官散落一地。
草地上惨叫声不止,触目惊心。
但这是他们应得的。
我站起身,仰头看见马背上有个身穿貂裘华服的少年,高昂着头颅,如同他的狼一样,桀骜不恭。
「这种人,在我们草原,就该被喂狼。」
他声音孤傲,手里握着一把嵌着珊瑚珠的匕首,专心致志地端详它。
「看你的装扮,阁下是须连侍部的人?」
我也丝毫不惧,大阜就是我傲慢的底气。
「本宫是大阜来须连侍右屠耆王庭和亲的公主,方才遇到贼人,车夫已然逃命,阁下能否送我一程?本宫必有重赏。」
少年在马背上俯身,睨着我看,嘴角似笑非笑,轻挑剑眉,浑身上下满是邪气。
「公主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拐到别处?」
「此处是去往右庭的方向,既然你是须连侍部的使者,我猜也是右庭的人。倘若你把我掳走,就不怕我夫君震怒?」
「夫君……?这是你们中原人的叫法?有意思。」
「上马吧。」
我是右屠耆王王妃,还未到右庭,就与其他男人共乘一马,实在不妥。
「还是替本宫驱赶马车吧。」
没想到他见我无动于衷,竟翻身下马,打横将我抱起,一把扔到马背上,匈奴人真是不讲礼数,毫无分寸。
「你到底是谁!?」我吓得魂飞魄散,几近惊呼。
「你夫君,须连侍遣。」
没想到,救我于贼寇手中之人,正是我此行和亲的对象,匈奴右贤王,须连侍遣。
右庭,也没我想象的那般破败,摩肩擦踵的匈奴人翘首以盼,只为见见中原来的新娘。
「妾容玉卓拜见屠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