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大概是北晟历史上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了。
可她看着眼前的冷宫,竟全然没有幻想中那般肮脏冷寂的模样。
吃穿用度一应俱全,除了装饰不如昭云殿奢华以外,其他的布置都与普通殿宇一般无二。
林绾一愣,又转头看着这焕然一新的“冷宫”,心里想着,难道皇上前脚将我赶来了冷宫,后脚就吩咐人来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
正文:
“什么?日日早晨都要请安?”
早知道当皇后是这等辛劳的差事,林绾说什么也是要回绝的。
新皇继位,虽因先帝新丧还并未进行封后仪式,可林绾早已是天下皆知的皇后人选。其他的倒还好说,唯有这请安,实在是把林绾折磨的身心俱疲。
林绾自小习武,每日晨练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可如今做了皇后,日日要接受其他妃嫔的请安,因此便要提前一个时辰起床晨练,然后再化妆梳发用早膳。
一日两日还可以,可一想起后半生都要如此度过,林绾就不免烦躁。
“你去告诉各宫嫔妃,日后的请安都免了!”林绾摆摆手,便要接着睡觉。
“娘娘,这是皇宫,怎能轻易改变规矩呢?”清月断然拒绝。
林绾皱着眉,很想打她一顿,但还是忍住了。
“那就将请安都改到下午!”
说罢,林绾一挥手又拉好了床帘,窝进被子里,再不想听清月的聒噪。
林绾蒙着头,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口谕下了之后,林绾的日子果然轻快了许多。再加上前朝事多,秦钰作为新帝事务繁杂,基本上没有来过后宫几次,林绾便也乐得清静。
只是没过几天,贵妃盛淑便借着给皇上送茶点的当口吹了耳边风,明里暗里都说着这皇后是德不配位。
所以今日清晨,林绾照常晨起练剑,只不过刚挽过一个剑花,转身便看见了一身常服的秦钰。
身边诸人皆纷纷跪下行礼,林绾一愣,反应了过来,接着便要跟着行礼。
谁知秦钰几步迈过来,拦住了林绾的动作。
“你是我的皇后,日后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林绾抬头看着秦钰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
林绾自年少时便与他相识,那时他温文尔雅,十二岁便被封了太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他成了帝王,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林绾竟很难将这两个影子合二为一。
“是。”林绾点了点头。
秦钰并未在意林绾手里的长剑,反而环顾了一下林绾的小院,随后故意问道:“这个时辰不应该是阖宫请安的时辰吗?为何一个嫔妃都没到,竟这般蔑视中宫皇后吗?”
林绾听不出他的喜怒,只好尴尬地解释道:“是臣妾贪睡,便叫人将每日的请安都改到了下午。”
秦钰瞥见周围人都憋着笑,只好将林绾拽进了殿里,笑道:“绾绾,你阿娘就是这样教你做正房娘子的吗?”
林绾皱了皱眉,回道:“阿娘并未教过林绾这些。”
林绾迎着他疑惑的神情,说道:“阿爹这一生只娶了阿娘一人,并无妾室,因此也并不懂得什么正房娘子的驭下之术。”
“你……”秦钰愣愣地看着林绾,神情古怪,接着说道:“你可是在怪我妃嫔太多?”
“您是天子,臣妾如何敢怪?”
秦钰抿了抿嘴,最后只说出了一句:“你若贪睡,如此也好。”
入宫之前,林绾不知他竟会如此纵容她。
林绾的父亲是天下兵马元帅林定方,母亲江玥得了一品诰命,兄长林城是镇守凉州的紫辰候,若说位高权重,恐怕满朝文武加起来也比不过林家。
而林绾,是林家唯一的女儿。
年少时也曾跟着父兄南征北战,战功虽谈不上如父亲一般显赫,可说出来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种家世,唯有嫁入王宫,才算得上是匹配。
秦钰娶了林绾,也就是拿到了牵制林家最有利的筹码。
林绾看着他宠溺的神情,一时分不清虚情假意。
或许,都不过是忌惮林家的权势罢了。
秦钰的后宫女人无数,每日光是听着她们说话就堪比茶楼话本精彩了,不过听得多了,也没什么新意。
“你们会打牌吗?”林绾冷不丁地问道。
方才还嘈杂的大殿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娘娘,这可是皇宫大内啊,打牌赌博这种市井之事,臣妾们可做不得啊。”郑嫔说道。
“这有什么,打牌本就是娱乐,至于赌注,咱们姐妹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皇上赏的?输来赢去都是皇上的东西,哪里算得上罪大恶极呢?”
林绾抚摸着下巴,看着一众逐渐动心的嫔妃,脸上的得意盖都盖不住。
盛淑皱了皱眉:“皇后娘娘,身为中宫……”
可林绾却不想听她聒噪:“贵妃,皇上现在应该是午睡刚起,你若不想和我们厮混,那便去皇上那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再想告状那便去,我根本不在乎。
林绾转身去了内殿,盛淑被堵住了话,气得也走了。
别说她现在是皇后,单论家世,那可是上过战场杀人不眨眼的女将军,她可不敢和林绾对着来。
正在剩下的嫔妃面面相觑时,清月走出来说道:“各位娘娘,场子已经摆好。”
其实林绾只是想找人打牌而已,可是在其他人眼里,这更像是一次选择,毕竟封后大典还没举行,盛淑也不是没有做皇后的可能,而且,盛淑还有皇上唯一的一个儿子,这可是极大的优势。
这事既然由皇后开了头,其他人纵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站队,也难免心痒地要在自己宫里玩上几盘。时间长了,便传到了秦钰地耳朵里。
“你说的可当真?”秦钰放下手里的文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怀玉,“是谁起的头?”
孙怀玉的头埋地更低了,小声说道:“听说,是皇后娘娘。”
突然一阵明黄色的风从自己眼前掠过,孙怀玉赶紧追上去喊道:“皇上,等等奴才啊!”
秦钰到昭云殿的时候,林绾正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听到有人来,她也只是微微睁了睁眼,见到来人,说道:“皇上是来问罪的吗?”
秦钰站在林绾身前,刚好遮住她眼前刺眼的光:“我听闻你在我的后宫开了赌场,便来看看你的战绩如何。”
“和在沙场上,不相上下。”
林绾睁眼,眼前的阴影并没有让阳光晃到她的眼睛,林绾这才注意到,秦钰在她面前似乎从来没有自称为“朕”过。
“你向来都是这么厉害。”
林绾本来做好了被他训斥,然后被冷落的准备,可是他偏偏温温柔柔的,这倒让她有些挂不住了。
“思月,去将那些我打牌赢的金银珠宝都给各宫嫔妃还回去。”
秦钰紧接着吩咐道:“孙怀玉,你去库房里挑些首饰物件,跟着思月一并给各宫送去。”
帝后二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后不再允许打牌,而皇上的意思是,他不会责备皇后,也不会允许别人议论皇后的是非。
林绾摇着团扇,叹了口气,说道:“您这又是何必呢?”
“本就是我对不住你。”
若不是我非要娶你,你也不必处处受着约束。
“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是身不由己。”
就像她嫁入这皇宫,也不过是为了保住林家和父兄罢了。
“可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曾是假意,”秦钰上前一步说道,“那你嫁给我,只是因为身不由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