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东街的路灯已经熄灭了,只有天边的圆月投下一抹黯淡的光。街边矗立着一栋废弃的二层小楼,地下室内,黑影幢幢,看似无人的住宅里,一场秘密集会正在举行。
“我们的处境越发危险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听说了,他们即将颁布一项新的法令……”
“我也听说了……”
“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人群躁动起来,在黑暗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恐慌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蔓延。过了一会儿,甚至传来了隐约的哭声。
“这些年来,又有哪一天是好过的呢?”有人边叹气边划亮了火柴。
火柴的微光照亮了地下室,一个圆形挨着另一个圆形,房间里挤满了这种圆润的几何体。声音低沉的那个圆形人走到房间的最中央,示意大家安静。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他严肃地说,“政府即将颁布第379号几何法令,要求在整个国境内进行大清扫,所有非圆形的几何人都会被处以极刑。”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备受不公。”他环视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愤的表情,“被歧视、被驱逐、甚至被激进主义者直接谋杀……我们找不到工作,买不到食物,做任何事情都会被拒绝,从来都讨不到任何公道……为了在这个社会上继续生存下去,我们不得不伪装自己,在罩子里躲躲藏藏度日——”
他掀开了自己的罩子,一个梯形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们原本是梯形……”
第二个人掀开了罩子。
“菱形……”
越来越多的人沉默地脱掉了罩子。
“长方形、扇形、半圆形、平行四边形……”
“可是他们却不允许我们存在。”梯形人激愤地挥手,“因为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圆形!”
“我们作为边缘人一再让步,却得不到任何友好的回应,反而要被赶尽杀绝。我认为,我们不能再继续沉默,应该集中起来反抗,改变这个由圆形统领一切的世界,争取我们应得的权益。”
“可是……”扇形人说话了,“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无法和圆形人大军硬碰硬。”
“是的。”六边形人说,“我认为还是安全第一,我们现在罩在圆形罩子里也能生活,为什么不继续把自己伪装成圆形呢?”
“懦夫!”长方形人跳了起来,他义愤填膺地指向六边形人的鼻子,“难道你想一辈子躲在罩子里生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见天日?”
“总比让大家去送命强!”六边形人不甘示弱地回击,“听你的我们才会完蛋!”
地下室内闹成一片,吵吵嚷嚷,直到德高望重的梯形人大喝一声,人们才不甘不愿地停止争论。
“我们来进行民主投票。”梯形人说,“投票过程公开透明,每个人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认为我们应该集中反抗的,请站在左边;认为我们应该继续伪装成圆形人的,请站在右边。”
人群哗啦啦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梯形人清点着人数,“22,23,24……现在两边的票数是一样的……等等。”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并没有挪动位置的人身上。
“正方形,你站在哪边?”
正方形人是个女孩,是长方形人的女朋友。长方形二话不说,就要把她往支持反抗的队伍里拉。
“等一下。”正方形人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等什么?你还是不是我女朋友?”长方形人急了,“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可以脱掉罩子,正大光明地手牵手走在街上?”
正方形人眼里泛起了泪光,“对不起。”她说。
然后她站进了长方形对面的队伍之中。
梯形人长叹一口气,“散会。”他说,“伪装成圆形人生活的基本准则保持不变,请各位都注意自身安全。”
第二天,正方形人托人偷偷给长方形人送了一封信,信封上画着爱心。长方形人还沉浸在被背叛的怒火之中,他看都没看,垃圾桶里就多了一封没有打开的长信。
他想不通正方形为什么会这么做——他爱她,爱她与自己相似的棱角,爱他们如出一辙的线条与坚持。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么讨厌把自己罩在圆滑的罩子里生活,可昨天,她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明明几天前,就在几天前,他们还那样缠绵……线条温柔地缠绕在一起,长方形将正方形紧密地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