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一个月，曾经把我往死里虐的一家人开始转性。
妹妹在社交平台上给我磕头道歉。
弟弟叫他的狐朋狗友在大街小巷里张贴寻人启事。
妈妈天天烧香拜佛祈祷我赶快回来。
可后来我回来了，他们却死的死、疯的疯。
此刻一家人正整整齐齐地都在病房里。
只不过他们四个立在地上，我却漂浮在空中。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30天。
也是爸爸因为付不起住院费，被医院劝退出院的一天。
妈妈在床边给爸爸按摩手臂。
她一边按一边咬着牙，恨恨地把对我的厌恶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挤出来：
“林薇这个死丫头不知道去哪了？她爸还在病床上躺着，她也不回来看看！也不知道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对父母了！不孝女！白眼狼！”
妹妹见状赶忙上前抚慰：
“妈你别生气，也许姐姐只是手机丢了，她肯定会回来的。都怪我，要是我能像姐姐那样早点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我们家的情况是不是会更好点？”
说着她垂头低眉，眼角留出几滴泪。
弟弟看到后也是走到她身边柔声安抚：
“不怪你，都是林薇那个贱人！在这种节骨眼上耍脾气，她就不能等爸的身体好点再闹吗！”
“别提她的名字！晦气！神婆说她是天煞孤星，现在果然要把你爸克死！”
“就是，她比我们早出生五年，帮着家里是应该的，我看她就是嫌弃我们拖累了她！爸妈养了她那么多年，她还能干出这种事，白眼狼！”
“不，姐姐肯定是嫌我抢了爸妈对她的爱才…要是能见到姐姐，只要她肯回来，我当面向她磕头道歉，然后离开这个家，反正我是后来的，有我没我都一样…”
她的泪水此时更加汹涌了。
妈妈急忙抱着她的头，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般哄着她：
“乖女儿，不怪你，当初是她没看好你才把你弄丢的，她没资格赶你走！”
我看着眼前的人，心底掠过一丝丝悲凉。
是啊，是我不小心把她丢在有钱人夫妇的门口。
找到她时，她正在地里打滚，弄得满身是泥。
自己拿着藤鞭往身上抽。
最后跪在那对夫妇门口，哭着求他们收养。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把她带走。
她或许早就过上有钱人家的生活了吧。
所以她才会那么恨我。
把身上的狼狈全都推脱到我身上。
反正我是个哑巴，谁都可以是我的喉舌。
况且小孩子又怎么会撒谎呢？
而且也没人需要在意一个哑巴的心情。
他们在轮番轰炸完我后一同陷入了沉默。
就连妹妹也少有地没再挑起事端。
因为我知道，他们需要我。
或者说，他们要钱。
妹妹租的包包要到期了，信用卡也到了还款日。
以往她都会和我撒娇找我要钱补上。
爸爸的住院费也已经欠了好几天。
今天再交不上，他就会被强制清退。
这个时候妈妈都会柔声细语地喊我“囡囡”，叫我把住院费给交上。
弟弟的债主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找上了门。
说他要是敢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
那次他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帮他还债，帮他保守秘密。
这些窟窿我活了二十多年，就填了二十多年。
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只是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这场家庭会议要进入下一个议程了。
那就是要钱。
这次妹妹先开了口：
“妈，您能不能先给五千块钱，我想买条裙子去参加高档晚宴。”
妹妹摇晃着妈妈是手，语气软糯地撒着娇。
在以前，这招无往不利。
妈妈从不会拒绝弟弟妹妹们的要求。
她只会一口答应，然后把实现他们愿望的事交给我。
“弟弟妹妹想吃糖 你带他们去买吧，顺便买点菜回来。”
“他们想要玩具，你就给他们买啊！你是姐姐，帮着他们点怎么了？”
可现在我不在了。
妈妈那原本下意识就要说“好”的嘴顿住了。
她转而皱起了眉头，脸色也耷拉下来。
妈妈面色阴沉地看着妹妹，阴恻恻地开口道：
“买什么裙子？参加的什么晚宴！没看到你爸还在床上躺着吗！他现在都要被赶出医院了，你还有心情弄这种事情！你也要和那个死丫头一样气死我吗！”
这是妈妈第一次把给我的脸色甩到了妹妹面前。
我看着茫然无措的妹妹，心头闪过一丝快意。
妹妹打小就机灵过人，懂得看人脸色。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家里的核心是弟弟。
于是她每次都从讨好弟弟出发。
再让弟弟把我当成他们的共同敌人。
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起。
这样当爸妈爱弟弟时她自然也会分到一些好处。
只是她习惯有我当挡箭牌的日子。
现在我不在了，她一时忘了家里的形势。
弟弟见妹妹要钱，自然也不甘示弱。
他截住了妹妹要解释的嘴，先她一步开了口：
“妈，我也要钱，你先给我两千块，倩倩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买个礼物。你也知道，她们家要的彩礼已经是所有相亲对象里最少的了，要是她不高兴，我怕……”
他朝妈妈伸出手，像只讨食的鸟。
可妈妈面露难色，嘴唇颤抖。
她低着头磕磕绊绊地开口道：
“钱都拿去给你爸治病了，咱们家实在是没钱了，不然你先买个便宜点的，到时候再给她补上。”
弟弟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房门被突然推开。
在门口偷听多时的弟弟女朋友走了进来：
“李强，我爸妈要的彩礼已经很少了，你连个生日礼物都不肯给我花钱，我看你们家不光是彩礼给不出，婚宴也办不起，我们还是分手吧，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她插着手，一脸鄙夷地看着弟弟。
我原以为他会辩驳一番，但先出声挽留的却是我妈：
“倩倩啊，你体谅一下小强，他的钱都拿去给他爸治病了，你看他那么有孝心，以后肯定也会对你父母好的，你再等等，回头我把房子卖了，彩礼肯定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我看着妈妈紧紧攥着她的手，泪眼涟涟，言辞恳切。
也对，毕竟弟弟是我们家唯一一个男丁。
为了能让他传宗接代，我爸妈自然是什么都可以满足他的。
我妈拿着我这些年给的钱，置办了一套房子，为的就是给他当婚房。
直到现在每个月的月供也是我在还。
“反正你们都是要嫁人的，你弟弟是咱们李家的独苗，以后还得为李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你这个当姐姐的帮着他点怎么了！”
所以哪怕现在爸爸病重她也不舍得卖掉。
可倩倩一听到要卖房，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张牙舞爪地大喊：
“卖哪套房？李强我们当初说好了，20万彩礼加一套婚房，少一样我妈都不让我嫁！我帮你和我妈求情，现在只要你们出15万彩礼，要是连婚房都没有，你别想娶我！”
弟弟见她发飙，当即把她拥入怀中，抱着她柔声轻哄：
“好好好，你放心，不会少你的，你说是吧？妈！”
他无力招架，只能把这烫手山芋丢到我妈手上。
我妈接过话头，连忙开始劝导：
“倩倩你放心！我说的是老家那套房子，你刚刚想多了，我们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她又转头把火气撒在妹妹身上：
“都怪你！要是你现在有你姐一半的收入我也不用卖房子！”
弟弟也加入到对她的讨伐中
“就是！你拿了奖学金，又去做家教，现在家教那么赚钱，你兜里肯定有钱！ ”
这一次，她没有再演戏。
我看到了从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恐惧。
那是我心灵麻木前每天都会经历的。
或许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与我共情。
妈妈和弟弟把倩倩哄走后，开始了对妹妹的盘问：
“说！你到底存了多少钱！现在你爸生病，你哥哥要结婚，哪哪都要钱！难道你也要学你姐那个不孝女吗！”
“妈，她肯定有很多钱，上次我看她和同学出去玩身上穿得都是各种名牌，戴得也是名表项链。我姐的钱都给我爸了，所以这些都是她自己赚的！”
妹妹面对着两双如同饿狼般饥渴的眼，身子不住地打颤：
“我没有，那些都是同学借我的。”
她竭力狡辩着，可家里唯一一个哑巴走了。
自然要轮到她顶上。
弟弟把她的话当作空气，继续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