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相亲对象的脸打肿了，他妈找上门来理论。我们正准备大战一场，一个帅哥从天而降英雄救美，还说他喜欢我。
我以为自己是老树开花，没想到他接近我只是为了一颗牙。没错我是一个牙医，道理我都懂，可一颗被拔掉的坏牙到底有什么可稀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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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牙挺好的，又白又整齐，不会是整的吧？」孙自显问。
这一刻，我就已经想抽他了，但还是礼貌地回答：「我爸是牙医，我也是牙医，保护牙齿是我们家的传统。」
「那挺好，以后咱俩孩子的牙应该会很齐。」
孙自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自然，还顺便跷起了二郎腿，灰色的西裤布料在大腿的位置被绷得锃亮，就像一整块被刮干净的头皮。
他又问：「当牙医能赚几个钱？」
我说：「没多少钱。」
他说：「也是，你们牙医再赚钱，也应该没有我们地产行业赚得多，我们是支柱性行业。」
从前看过一个节目，说相亲最大的感受就是失望，你见到的那个人，和媒人嘴里说的那个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所以就会产生大量的失望。相亲有多久，失望就会有多大，就像在吹一只大气球，你每输送的一口真气，都是你所向往的爱情在你体内放的屁。
像我这种被逼婚的大龄青年，只能自认倒霉，强咽下一口老血说：「是，你说得没错。」
孙自显得意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问我：「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你随便点。」
我回头看了看肯德基爷爷的招牌式笑容，想起不久前，我上了他的宝马三系，他说你想吃什么，我说吃什么都好，他说那我就先开着，遇到什么好吃的再停，我说好的。
我们就沿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大街一路向北，途经无数火锅、烤肉、寿司、比萨、中餐、西餐、泰国菜和越南河粉店，他都没有停留。
我心想，不愧是有钱有势的地产项目经理，这么多人气餐厅都没看上。直到车开到了一个类似世界尽头的荒凉地方，他把车停住，四下张望，只看见一家国际连锁的知名餐馆孤零零地立在不远处。
孙自显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就在这儿吃吧，这里停车免费。」
如果肯德基爷爷的孙女去相亲，遇见这种渣男，爷爷会和她说什么？快跑吗？
「想吃什么？」孙自显见我犹豫，不耐烦地问。
我想快点结束这次相亲，说：「我不饿，给我点个甜筒吧。」
孙自显就真的给我点了个甜筒，自己点了份麦辣鸡腿堡，连饮料都没点，干噎着吃汉堡。
汉堡里的蛋黄酱从他嘴边流了出来，我连甜筒都吃不下去了。
他边吃边问：「一会儿去看个电影啊，但我不太会团购电影票，你会吗？」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也不会。」
孙自显说：「那就先不看了，正价看电影太贵了，也不是贵，是不值。以后咱们可以去我家看，我家的电视可高级了，六十六寸的，一般的家庭可没有这么大的电视，而且我知道在哪儿可以下载到枪版电影，和在电影院看效果一样。」
我说：「好。」
他又说：「你怎么不吃甜筒呢？」
我说：「太凉了。」
他说：「也是，女人吃太凉的不好，容易宫寒，生不出来孩子。不过我看你屁股倒是挺大的，生儿子应该没问题。但你年龄也大了，结完婚得赶紧生，要不该生不出来了。我得事先说明一下，我想要两个孩子，有一个必须是儿子。」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说：「孙自显，你军训过吗？」
他说：「军训过啊？咋啦？」
我说：「我军训的地方是在一个山里的连队，我们去的第一天，同班的小姑娘被教官骂哭了，跑到半山腰的旱厕去哭，我作为临时班长，怕她有什么问题，赶紧拿着纸巾去追她。当时是夏天，我一进那个旱厕，别提有多恶心了，我到今天一想起来还在反胃。我刚劝了她两句，突然看见墙体上有白色的小点点在蠕动，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是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蛆。」
孙自显瞪着眼睛愣在那里，嘴里还有他尚未咀嚼完的生菜和炸鸡，他含糊着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吗啊！你有病啊！」
我说：「你刚才说了好几次和我生孩子的事，你每次说的时候，我就想象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的感受，那感受就好像躺在那间旱厕里。所以我就和你说一下，要不你可能无法认清你自己。」
他跷着二郎腿的身体抖动着，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有病啊！你以为你好？脸上有痘，胸那么小，这么大岁数了还嫁不出去，肯定有问题！活该没人愿意要你！」
我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扇在了孙自显的左脸上。我小时候手劲儿就大，曾经轻而易举就把一个男同学甩了出去，我爸说，你尽量别打架，可我今天真的没控制住。
孙自显可能彻底被我打蒙了，像尊石像一样惊恐地看着我，我拎了包就想走，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在众目睽睽下，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总像女人一样跷二郎腿不夹得难受吗？哦，我明白了，你太小，夹不着。」
我甩了甩头发，走出了这间肯德基。
为了防止孙自显报警，我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花钱让一位大姐把她打到的出租车让给了我，毫不犹豫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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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的后果当然很严重。
孙自显他妈和介绍人闹掰了，介绍人和我妈闹掰了，这三个老太太都决定，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只要别再让我见到孙自显，我就特高兴。
三个月后，我还是又见到了他。
他因为左边下颌的智齿的疯狂生长，左脸得了面颊瘘，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智齿长穿了，把他的脸捅出了一个大洞。
手术是我给他做的，他当时已经疼昏迷了，根本看不出来我是谁。
手术很成功，毕竟我是医生世家，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我把孙自显的那颗智齿取了下来，它像一把利剑一样，很奇怪，这颗牙看起来有点特别。孙自显一口烂牙，一看平时就不好好刷，可是这一颗很干净亮洁，与众不同，像是瓷器。我突然想起《哈利·波特与密室》里面那只蟒蛇的毒牙。
我和小护士说，把这颗牙收好，放我办公室，我年底要写论文，想把它当作案例标本。
第二天，我跟着主任查房的时候，看到了孙自显的妈妈，三角眼蒜头鼻，一看就知道是他妈。
查房都是要戴口罩的，谁也不会注意我胸前的名牌，可是我们主任非得夸我，他说：「苏大堤，你这手术做得不错啊，病人状态也挺好。」
这时候孙自显他妈警惕了起来，问：「请问这位苏大夫是叫苏大堤吗？」
我还没说话，主任倒先吱声了。
「是呀，苏大堤医生是我们这里最年轻有为的医生了，她爸是全国有名的牙科医生，虎父无犬子，您放心，手术肯定没问题。」
主任是个有名的话痨，他平时来我家和我爸喝酒的时候，能不断地唠到半夜两点，大概都是钱呀、投资呀、房子之类的话题。我和我妈都烦死他了，可他是我主任，我敢怒不敢言。
不谦虚地讲，我知道主任夸我是真心的。其实这台手术原本不应该由我这种资历尚浅的医生来做，因为我们主任之前休年假了，我才有机会从孙自显的嘴里拔牙。他今天早上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手术做得怎么样了，虽然他唠叨，但还是挺有领导风度的。
孙自显他妈继续说：「苏大夫，你能把你口罩摘下来让我看看吗？我想和您照张相，给您登报纸，感谢您救了我的儿子。」
我心想，完了完了，我曾经给介绍人发过自拍照。
主任见我迟迟不动，帮腔道：「苏大堤，你摘下来吧，你看患者家属这么热情，认识认识也没什么不好。」
我就只能摘了。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表情，那是在我打了孙自显之后，孙自显出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