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仇我得亲自报。
哦对了,半路还捡了个夫君是我没想到的。
十二年前,我还是江州知府江良生之女江凌,父母鹣鲽情深,为众人称羡。
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只会在娘亲怀里撒娇打滚的毛孩儿。
直到有一日,我发现爹爹不再抱我也不再对我笑,看到我便绕道走,
我才意识到我失宠了。
可我不解,不知做了什么惹了爹爹生气。
有一日夜里,我偷偷溜下床,蹲在爹娘房前,听到爹爹沉沉的咳喘声,
我吮了手指,偷偷将窗纸戳破一个小洞,看到爹爹眉间紧蹙,
手中的帕子上已然一团猩红的鲜血。
伴随着娘亲隐蔽的抽泣声:“良生,请了江州最好的郎中,你的咳疾为何不见好转。”
爹爹暗暗攥紧手帕:“夫人,肺疾凶恶难医,我恐传染给凌儿和你,明日你搬去和凌儿同住可好...”
......
原不是我失宠了,爹爹不理我的这些时日是得了严重的咳喘,我不能没有爹爹。
往日看话本,说江州郊外的九重岭上有一位医仙,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若是治咳疾,便得孤身一人去九重岭向她求一味“京墨”。不管是真是假,为了爹爹我总要试试。
明日我便启程。
翌日,我趁着蓠儿和娘亲还未醒,金钗之年的小江凌便踏上为父求药之路。
九重岭果然和话本里描述的别无二致,九重岭千层阶,想见医仙的人数不胜数,可爬上这千层阶见到医仙的人寥寥无几。
山间气候变幻莫测,前一秒的灼灼烈日让你挥汗如雨,下一秒的暴风骤雨加雹子便有可能因气温骤降将你了结在这千重阶上。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抽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我意识模糊的瘫倒在地上。
我恍惚间看到一众小医娘慌慌张张的将我抬进内屋,接着一身着水蓝色云丝披风、步履轻盈的身影朝我走来。
医仙医仙,肯定是像仙女的医官了,我终于找到她了......过度兴奋加上过度疲劳,我终于心满意足的昏睡过去。
再醒来,那袭水蓝色披风上方的精致脸庞在烛光下逐渐清晰,即便是这昏暗的光线也能看出她肤若凝脂,清逸脱俗。
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真像是天界下凡的仙子,周身弥漫着不属于凡间却让人莫名心安的淡淡香气。
我向医仙姐姐陈述了我的求药意图,医仙姐姐不仅漂亮还心地善良,她念我小小年纪便能客服重重障碍,踏上这九重岭,不说二话便将“京墨”交由我,
临走时还在我手腕套上一串软粉冰裂纹玉石手串,嘱咐我若京墨无效,便将少量血滴在手串上,她会出现在我身边。
我开心极了,心想爹爹的咳疾终于有法医治了,我蹦蹦跳跳下山赶回到江府,却看到了我此生每回忆一次都万箭穿心痛不欲生的一幕:
江府满目疮痍,上上下下百口人都葬身在一片火海中,不知身首何处。
我说不出话,嘶哑着从嗓子里挤出:“爹爹、娘亲你们在哪。”
我知道没有人会回答我了,万念俱灰,我看着手里的京墨,想和它与江府一并沉沦......
“小姐,小姐。”
是蓠儿的哭喊声,我回过头。
那日蓠儿醒后,到夜里都不见我回来,眼看夫人快要上门,便偷偷跑去寻我,至此逃过一劫。
我倒进她的怀里:“蓠儿,我们没有家了。”
半晌,我回忆起爹娘音容笑貌,突然转念,斩断了求死之心。
我握住蓠儿的手:“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相依为命,活着便是为了报仇。”
蓠儿重重点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我咬破指尖,将渗出的血滴在手串上,医仙是我最后的寄托......
“这串玉石串是我们清月居独有的联络物,
上次你走的太急忘了告诉你。”
医仙姐姐清幽恬淡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你的血已经渗进冰裂纹,这串珠子的颜色只会越来越深”
她垂下眼眸,望向我的手腕。
“不如,你留在清月居做我徒儿吧。”
我心中酸楚,本就哭肿的双眼又泛起一层水晕。
“师傅......”
从此以后,我和蓠儿有了新的居处,清月居。
师傅叫泷雪,身世奇迷,清月居的一众人除了知道她的名讳其他一概不知。
她不在清月居的时候会去山下采草药,
偶尔接待几个病人。
我呢,对医术一窍不通,跟着师傅去采草药,总是识错草药,带回一堆废草。
师傅频频无奈。
后来,师傅便让我留在清月居晾晒发潮的医书典籍。
蓠儿除了跟着我,就是打扫打扫清月居。
我看着院子里的白玉兰,转过头看着蓠儿:“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有一日我将晒好的典籍搬回藏书阁,误触了一处机关,
打开了另一扇门,才发现了清月居的秘密。
清月居不止是医馆,还是一处情报机构。
我翻阅书册,看到了当年江府置身火海的秘密:
大魏皇帝年迈、常年缠绵病榻,太子早废,众皇子躁动不安,
夺嫡戏码如期而至。
九皇子在江州秘密养兵,私藏军械,被巡查的爹爹勘破。
九皇子多次拉拢爹爹无果,爹爹正欲禀告朝堂之际,咳疾复发。
九皇子看准时机,先一步上报朝堂江州知府患了传染性极高的肺痨。
再借用几具死尸,污蔑是江府被传染的下人。
普通的肺疾被渲染成传染病,大家都闻风色变。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九皇子自行定夺。
一夜间,江府被围堵,熊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无人踏出江府一步。
......
生命真脆弱。
手握权力的人可以像碾碎一粒尘土般了结一个人的性命。
哦不,是我江府满门的性命。
窗外景色几回枯荣,一转眼我便到了及笄之年。
很久没有去闹市了,我想下山看看了。
山下集市人潮汹涌,我和蓠儿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
“让让”“让让”
一阵粗粝低沉的声音和马蹄声叫嚣着冲破吵闹的人群。
不远处一队人马正迎面而来。
前排马上的男子身形挺立、身着赤色翔云纹披风,不怒自威,冷傲锐利的眼神下却是一双英气十足的眉目。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我大魏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贺辰安。
见到他的机会不多,我必须尽快攀上他。
我一把抓住蓠儿的手臂,拽着她晕倒在街道中央。
华丽而做作。
“吁”马儿被缰绳勒住。
我半睁着一只眼斜斜望了贺辰安一眼。
一旁的侍卫正要过来收拾这滑稽的一幕,却被贺辰安喝住:“且慢。”
他跃身下马,走到我身边。
看着我那无赖样冷冷道:“哪家娇俏小姐如此不顾性命不惜颜面,横尸霸占街道。”
我翻起身,气若游丝的回道:“民女不敢,只是将军您车马疾速,我怕拦不住才出此下策。”
“哦?因何拦我”他似笑非笑问道。
我看他到眼里一闪而过的沉郁和不屑,想来此等场面已经不是将军第一次见了。
“民女手握边境重要情报,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次下山是受师傅之命,让我下山历练历练,但碰到贺晨安纯纯是老天也想助我一臂之力。
清月居那方暗格我再熟悉不过,日后若是赶鸭子上架,我就去找师傅,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
“好,三里外便是我的驿站,贺某在那里恭候姑娘。”说完这句便上马挥鞭而去。
“喂,等等。”
这家伙真是好没风度,三里地哎,就不能顺带捎我们过去吗!
走了半晌,终于到了他口中隐蔽的驿站,我俩一手扶着门一手叉着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推开门,这人正在给他的马儿洗澡!那稀罕劲儿,啧啧。
见我进门,他将手中布巾丢进木桶。
吩咐身边人:“给二位姑娘备茶。”
说完便回里屋边走边背对着我说:“我换身便衣,姑娘且稍等。”
我和蓠儿被引进正堂,我坐在椅子上环绕回顾这驿站,这里条件真是艰苦。
桌上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我都进了两次茅房了,困得我直打盹。
这厮居然还没来!
我腾地站起身准备去那屋寻他,刚要出门,便跟他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