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年六月初五,我奉懿旨嫁给了三皇子。
在他登基后的第十年,我郁郁而终。
在我死后第一年,他遣散了后宫,只有一个柳贵妃,日日陪在身侧……
在我三岁时,因我父亲救驾有功,圣上欢悦之下,封父亲做了平良侯。
而我,作为侯府中唯一的女儿,自幼便被喜欢孩子的太后抱养在了宫中,适时圣上无女,我虽名为郡主,却也如宫里的公主。
不过也正因此,我自幼就见识到了圣上的无情。
我知道八年前最得圣宠的丽妃哭泣求情时,圣上命人将她拖拽回去禁足七日。
我知道后宫地位最高的皇后娘娘为了给侄子求情,三天三夜不肯吃饭,圣上不去劝说,倒是命人扒开她的嘴,一口一口地叫宦官喂了下去。
我更是知道,当年还算得宠的柳美人怀着的孩子被萧德妃害死,她去申冤,却被圣上以陷害之名将她打入了冷宫。
圣上喜欢女人,又不喜欢女人。
我在宫里长大的年岁,看着宫中的人薨了一个又一个,见到了一个又一个新人的到来,后宫的女人如花,谢了一批来年又新种又会开新花。
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日后定不嫁入皇家,皇权争斗,实在耗人生机。
在我及笄之礼的那一天,太后将我和三皇子叫到了一起,将我们二人的手拉在一起,太后满脸的笑意,打量着我们二人,嘴上念叨着,“真是般配。”
太后说要将我许给三皇子,而我瞥见三皇子脸红了一下,卑怯怯地瞟了我一眼,那模样,仿佛初入宫不经世事的小宫女一样胆怯。
我一向清楚,我不喜欢三皇子的。
三皇子出身低微,胆小怯懦,常被人欺。
这一切,那冷漠的圣上看在眼里却不加以管制,任那些人欺负着他。
我对他有的只是几分怜悯,不过是在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以太后独宠的身份为他说了几句话。
至于他这人,在我眼中,他毫无男子气概,胸中虽有几分点墨,但他写的诗词我见过,其中所写竟是些凄凄惨惨戚戚,毫无对朝政民情的关切。
我不喜欢他,我心目中的夫君不该是这副模样,我想嫁的,是一个有男子气概的男儿。
但是太后懿旨,我又怎能违背呢?
何况太后有一句话说进了我心里,她说,“平儿,长宏与你自幼相识,与其将你许给一个只知外头名声的男儿,日后不知夫君如何待你。长宏是个好孩子,哀家不傻,知道他喜欢你。他无意于皇权,对你算是良缘。”
是啊,若是只嫁给一个外头名声好却不知内院情形的男儿,我倒不如嫁给三皇子,他虽懦弱,但他确实心善,他不曾对自己的兄弟怀有恨意,反倒是在被殴打了后,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同我说,“平儿姐姐,他们都是宏儿的亲兄弟,是一家人。”
我也看得出他喜欢我,他会送我他摘的花朵,会送我他写的诗词,会给我玩儿圣上赏赐给他的新奇玩意儿,但我本以为他是将我当做姐姐的,却不想他竟想娶我。
“平儿都听太后的。”我暗自苦笑,女子的婚嫁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懿旨难违,我在太后膝下从来都是乖巧得体。
我说出这句话时,魏长宏笑得很开心。
拜别太后,我和他一路相伴而行。
“平儿姐姐,我终于可以娶你了。”临别前,他笑语嫣然,将袖中怀揣的玉簪递给我,“平儿姐姐,这是我特地命人打造的。”
“多谢三皇子。”我回答得客气,随手将玉簪戴在了头顶。
看着我的冷淡,他神情有些落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回到寝宫后,呆愣了好久,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会被指婚给三皇子。
听闻我的婚事,各宫各院都送来贺礼,疼我的沈昭仪和孟婕妤更是送来了她们压箱底的嫁妆。
郡主出嫁却是公主般的规格,人人都说太后疼我。
乙亥年六月初五,宫里面一切都准备妥当,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宣告着我和三皇子的尊贵,我盖上盖头,不再想其他,安安稳稳的上了轿子。
“平儿姐姐真的好美。”掀开盖头的三皇子如同吃了蜜糖的孩子,眼睛里面带着闪烁的光。
他对我极好,更是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什么,甚至于亲自下厨为我做菜。
他每天都是笑盈盈的,总是问,“平儿明天想吃什么,明日想去哪里?”
他对我的好,使我逐渐忘却了对他懦弱的厌弃。
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皇子,他在皇家的狼窝里,怎会有强势的可能呢?
我开始替他辩解。
不得不说,我是有些开始沉溺于他对我的好了。
但是,我知道,皇子多是要纳侧妃的,我提醒着自己不要沉沦,以免日后悔恨。
为了消除自己的沉溺,我请命让太后为他物色侧妃,一向宠我的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不解地看着我许久,摇了摇头,终究是答应了。
太后不愧是后宫最大也最宠我的人,速度极快,晚膳后那名单就到了我的手中。
那些入选名单中的女孩我瞧了,家室都是极好的,我夜间去同他说起这件事,他看着我的双眸第一次没了笑意,“我只要平儿姐姐,我不争皇位,只要我想,是可以不纳侧妃的。”
他说的认真,一板一眼的。
“男子娶妻纳妾,女子只从一夫,平儿,这不好的。”
那晚,他对我说了许多,他说他不纳侧妃,不娶他人,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同我表决心。
在同他提了三次纳侧妃被他拒绝三次后,我绝口不再提此事。
若是他真能如此待我一生,我会是个怎样幸运的女子啊。
我如此想着,嘴上挂起了笑意,我是真的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我偷偷背着他,开始为他裁制新衣,我的绣工很好,是宫中最好的绣娘亲手教的。
当他有一日回来时,我正想上前为他解衣,他却意外地别过头,拦住了我的动作,“外面冷,我身子冷,冷气伤人。”
疑惑间,我见他走开了。
他去了他的卧房,那是我嫁给他来第一日没有与他卧在一床。
之后的几日他对我更是避而不见,我想,他许是对我的新鲜劲儿过了,不再喜欢我了。
即便是我主动去他的房外,他也是命在外的李全盛劝我回屋。
我心里说不出的落寞,膳食也吃得少了,日渐清瘦。
动情果然害人不浅。
皇家无情,我却缘何动心?
停下手里的绣工,我将绣品裁剪成了两半,算是在心中同那个沉溺的自己告别。
直到有一日,他急匆匆地跑来抓紧我的手问我,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忧,“平儿,你这几日怎么吃得少了?”
我瞧着他着急的模样,甩开了他的手,“只是没了食欲罢了。”
他不信地看着我,不做解释,只是温情的为我吃下他亲自煮的饭。
郑重的承诺,“平儿姐姐,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他又是恢复了每日缠着我,说着动听的话儿,写着被圣上瞧不起,训斥再三的情诗。
皇家儿女当无情,万里江山无限好。
我不敢再沉溺于此,时刻告诉自己那几日的冷淡总会再次来临,可他的温情却又再次令我沉沦。
他定是有原因的,他只有我一妻,那几日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吧。
我在心中为他辩解,再次拿起了绣花针。
一日,宫中的医师诊脉时忽然贺喜我,说我有了身孕。
我高兴的换了一身好看的衣衫,准备晚上同他道喜。
却不想,夜间我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平儿,我要纳侧妃了。”
我瞬时愣住了,他说过,他不会纳侧妃的。
“平儿,侧妃只是个幌子,我最喜欢你的。”
他似乎不想说太多,只说了这一句便直直地盯着我。
“夫君贵为皇子,早就当纳侧妃了。”我压下心中的哀痛,强笑着回他。
“我,平儿……我对不住你。”他眼中泪珠打转,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委屈的样子,仿佛纳妾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不该爱过他,更不该傻傻的信了他。
皇家子是很会哄女孩子欢心的,一如宫中的太子,可不就是把一群情窦初开的宫女搞得围着他团团转,不惜一切地替他打听各宫各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