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抄了我的家。
父亲因为贪墨公款,被判流放宁古塔,妻女被充为官妓。
妓坊的鸨母来领人的时候,母亲用力朝家中大门柱上撞去,血溅当场。
“小芙,你记住,是沈家人害的我们,这个仇你一定要……”
母亲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我还未从母亲离世的悲痛中缓过神,就听说从小与我指腹为婚的沈君羡,与别人定了亲。
我放弃了逃跑的心思,顺从的被送进妓坊,从小姐沦落成官妓,生死全捏在他人手里。
此生我只有一个念头,要让沈家人下地狱!
可我怎么也未料到,买下我第一夜的男人,竟然是沈君羡!
我被鸨母带到一个叫十音坊的花楼,这也是京城中最大的花楼,许多犯官家的妻女,都被没入此地为妓。
鸨母说我形体瘦小,还没到挂牌的年龄,就把我扔到花楼后院做粗活。
我整日的挑水,砍柴,替前院接客的姑娘们换洗床单。
跟我同住一屋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她让我叫她莺姐。
她原先也是在前院挂牌接客的,因为年纪大了,又得了医不好的那种病,就被十音坊的主人杨妈妈赶到了后院。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一直忙到月亮悬挂夜空,才能拖着快散架的骨头上床。
但即便这样,我仍然每天都被她打。
我不敢还手,甚至不敢顶嘴。
因为我亲眼见到过,另一个跟我相同经历的犯官小姐,因为不满同屋姐姐的欺凌,闹过一场之后,就被杨妈妈毁了脸卖去了乡下。
听说是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汉做老婆,这老汉家中还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兄弟,都没娶上老婆……
父亲的冤屈还没有被昭雪,母亲临终前的绝望悲怆还萦绕在耳边。
我不敢让自己再出事,我要想办法接父亲回来。
这天晚上,天已经黑了,我还在院子里洗衣服。
外面响起几声不像是狗叫的狗叫声,我侧头顺着门口望去。
只见莺姐打开了破旧的门,一个穿着灰布长裤的瘦高男人揽着莺姐的腰走进来,两人一见面,立时恨不能缠融在一起。
经过院子时,男人还流着口水,冲我挑眉咧嘴笑。
我认出了这男人,他是专门给花楼的姑娘们运送恭桶的张麻子。
我赶紧把头埋低,装作看不见他们。
这天夜里,张麻子进了屋就没再出来,我只好在柴房里和着草席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张麻子走后,我进屋去给莺姐打洗脸水。
见我的床铺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我什么都没说,把床单被褥扯下,抱到院子里去洗。
日上三竿时,莺姐才起身出来,看到我在院子晾着的床单,过来就冲我一阵冷笑:“装什么清高呢,再过两天可就有你好受的。”
我不解地望着她,两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她却以为我在故意挑衅,挑起一旁的扁担就朝我一顿猛打。
我一声不吭,只掩着不让她打到我的头。
她照例又饿了我一整天,到了晚上,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张麻子又来了,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赶紧头也不回就往柴房走。
尽管我锁好了门,还是感觉张麻子就站在柴房门外,好久都没走。
我感觉这四面透风的柴房周围,都是一双双油腻腻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幼小无助的身体。
柴房离我睡的那间屋子不远,今天晚上我听到的不是莺姐那种娇喘的叫声,而是两人低声的窃窃私语。
他们好像说了大半夜的话,我甚至还听到张麻子提了好几次“沈大人”。
他们说的,是沈家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替莺姐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她多了好几件崭新的棉步衣衫。
像我们这种在后院做粗活的,只能穿着全身都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
莺姐见我盯着她的衣服出神,便又过来打我骂我,嘴里依旧是满口的恶毒。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目的是想把我从这赶到更加肮脏的地方去。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来了这种地方,清白是守不住的,不如早早破了身子,也省得多受这些苦。”
又过了几天,张麻子又来了。
他给莺姐带了个很好看的小镜子,莺姐很高兴,一直搂着他不停地亲。
我照例又躲得很远。
过了一会,莺姐站在门口喊我进屋。
张麻子还在屋里,我推说肚子疼,没有进去。
他们两人一起来到柴房,不由分说的把门推开。
莺姐帮着张麻子把我的嘴用布条堵上,双手用绳子反绑起来。
眼看着张麻子在我面前脱了裤子,我一咬牙,猛的朝他的肚子上撞去,直接把他撞翻在地。
夺门而逃的我,飞快地跑回房间,背着手去摸我藏在砖头下面的那柄小短刀。
我捡到这柄刀的时候还是锈迹斑斑,但这些日子的晚上,已经偷偷给我磨得十分锋利了。
莺姐带着张麻子很快找来了房间,见我坐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边骂边朝我逼近。
我用力割掉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在张麻子的身影完全笼罩住我的一瞬间,我举刀捅向了他。
张麻子痛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
莺姐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手中的尖刀,也吓得连连后退。
这天晚上,莺姐没有打呼,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一夜没睡。
她可知道,与她同住的这两年多,我夜夜都提心吊胆,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我的短刀不出所料的被莺姐没收了。
但她却没有到上面告发我,只是打我打得比以前更凶了。
有一天,她打我的时候,我衣服里面一只精致的小粉盒子滚落在地。
她弯腰捡起来,一看那粉盒外面写的字,知道这是雅间堂里卖得最贵的鹅蛋粉。
她又指着我骂道:“小浪蹄子,上哪偷来这么好的粉?”
骂完,她就打开了粉盖,用手指沾了一点粉,抹在手背上,贪婪地闻了又闻。
我看到她眼底有了明显的笑意。
我说:“是前院的笑红姐姐送给我的。”
“胡说!肯定是你从哪个野男人那里得的,我要拿去交给杨妈妈。”
她扭着已经不纤细柔软的腰肢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嘴角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微笑。
笑红姐姐全身上下起了细小的红疹子,又红又痒,连脸上也有。
她是十音坊里最红的姑娘,杨妈妈自然很重视,连夜找来郎中给她看病。
郎中捻着花白的胡须说:“姑娘这是用了不干净的洗澡水。”
我被带到前院笑红姐姐的房间里跪下,笑红用丝绢捂着脸,哭着问我为什么要害她?
被打了好几个耳光之后,我颤抖着说:“是莺姐逼我这么做的。”
我撩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青紫,接着说:“她经常说笑红姐姐当初抢了她的朱公子,张公子,还有王公子。”
这话莺姐在梦里说过好多次,包括她和笑红姑娘之间的恩恩怨怨,我都很清楚。
杨妈妈派人把莺姐也绑了过来,莺姐看到我就破口大骂。
我故作胆小的直往杨妈妈脚下躲,哭着跟杨妈妈说:“我还看到莺姐偷了笑红姐姐的粉盒,她还跟外头那个张麻子商量着,要把笑红姐姐绑到外头去陪几个野汉子。”
笑红止住了哭,吓得张大了嘴。
杨妈妈让人搜身,果然从莺姐的衣服里间搜到一盒新的鹅蛋粉。
莺姐大叫冤枉,我又对杨妈妈说:“那个张麻子每天晚上都会过来,他在外面学几声狗叫,莺姐听到后就给他开门,两人天天晚上睡在一起,就把我赶到外面柴房里过夜。”
杨妈妈愤怒地直咬牙齿,狠狠地踹了莺姐几脚,让人把她五花大绑,又用袜子把她的嘴堵严实后,才带了人来到后院我们住的小院子。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在院子里等着,直到听到外面几声刻意的狗叫声。
杨妈妈给一个小厮使眼色,小厮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开门。
张麻子探身进来后就抱住小厮一阵猛亲,嘴里还叫着:“我的小莺莺,你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