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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句话，便让慕川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上辈子，她摔了乔轶送的桃木簪，被软禁在相国寺三个月。
便是这三个月里，她跟随国师学习医术。
国师说，她有天赋，不仅倾囊相授，还在她离开时传了一本古籍医书给她。
几年下来，她的医术早已青出于蓝。
只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她从未离开过乔轶，更未曾学过医术，也难怪乔轶会起疑。
深吸一口气，慕川压下心中的慌乱，给乔轶包扎好，这才起身应道，“先前在军中跟陈军医学了些皮毛。”
陈军医去岁就病逝了，死无对证。
她努力让自己的眸色趋于平静，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可对上乔轶那双阴沉的眸子时，却没有半分闪躲。
四目相对，乔轶漆黑的双眸如一汪深潭，叫人怎么都看不透。
良久，他才勾唇一笑，“原来本王的慕川这般有本事。”
不阴不阳的语气，叫人听着便浑身冒寒气。
慕川知道，乔轶肯定起了疑心。
却只当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微微点头，“爷早些休息。”
说罢，便是行了礼退下。
贺大夫跟御医也相继离去，屋内烛火闪动，一寸一寸跳跃在乔轶阴鸷的脸庞上。
她向来都是他的小跟班，她去了哪儿，有没有跟谁学过医术，他又岂会不清楚。
回忆着前段时间以来慕川的不对劲，乔轶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月前去相国寺时，国师曾与他说过的话。
但凡一个人性格突变，还做了往日从不会做的事儿，那十有八九是被夺舍了。
思及此，乔轶那双幽暗的眸子，便越发阴冷了。
翌日，乔轶一大早就派了人来，说要带慕川去相国寺祈福。
马车上，乔轶一直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慕川便也没有说话，见乔轶脸色如常，想着自己的方子果真是有用的，便坐到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只是这静逸的模样，让乔轶不自觉地沉下眉。
换做从前，她必然会坐到他的身边来，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的确是不一样了……马车缓缓，一个时辰后方才在相国寺外停下。
有小沙弥守在寺外，见到二人下了马车，便上前来行了佛礼，“二位施主，主持已经等候多时。
还请二位施主随小僧来。”
说着，便领着二人往寺庙内走。
慕川心中不禁一声冷笑。
想着她这个便宜师父还真是会故弄玄虚，说得好似早就算到他们会来似的。
不多久，二人便跟随小沙弥来到了大雄宝殿。
偌大的殿内，一尊大佛肃穆庄重。
佛像前的蒲团之上，跪坐着一名穿着袈裟的白发男子。
正是当朝国师无相。
无相道了一声佛偈，而后起身，转向二人行了佛礼，“镇远王大驾，有失远迎。”
无相童颜鹤发，天生一副桃花面。
上辈子慕川打趣过他，如若身在红尘，必是各家女郎争宠的对象。
当时，无相只是微微一笑，清淡得如同一杯碧绿的茶。
隔世再见，不知何故，慕川总觉得无相的身上多了一股子……慈悲？
“大师客气。”
乔轶回以佛礼，可饶是这等温文的礼节，他做起来，依旧带着股肃杀之气。
无相的视线，落在了慕川的身上，眸间仿若染上了几分笑意，好似与故人相见一般。
可这一世，这还是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慕川瞧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行了个佛礼。
无相便又看向乔轶，“王爷多虑了。”
什么多虑了？
慕川有些疑惑，却听乔轶道，“大师可看清了？
当真未被夺舍？”
闻言，慕川这才明白过来，乔轶是以为她被人借尸还魂了。
没想到昨日她露了医术，竟会让乔轶起了这样的怀疑。
当下便是有些忍不住想笑，可后来一想，前世的灵魂占据了今世的身子，兴许也能算得上是一种夺舍？
而无相也只是念了一句佛偈，道，“王爷宽心。”
乔轶眉心微沉，转头看向慕川。
只见慕川也正回望着他，嘴角噙着讥讽，“既然爷觉得我是被夺了舍，倒不如留我在相国寺小住几日，也好让国师瞧个真切。”
上辈子，她拜了无相为师，三个月的相处也让她将无相当做了亲人。
重生一世，无相是她前世回忆里唯一的温暖。
她很想在这儿多住几日，与无相‘叙叙旧’。
而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跟他回去。
乔轶没说话，却听无相道，“小住几日就不必了，不过贫僧见施主戾气过重，不如让贫僧为施主念念心经，驱驱心魔。”
“也好。”
乔轶冷声应道。
他觉得无相说得没错。
这丫头的戾气果真是太重了。
“本王在外间等。”
说罢，不等慕川有任何回应，便是转身离去。
偌大的宝殿之内，便只剩下了慕川跟无相。
香烛味弥漫四周，无相的声音也好似从远处传来一般，“生死有命。”
慕川微愣，转头看向无相，只见他正看着自己，眉宇间透着几分怜悯，“施主历经生死轮回，理应明白生命可贵的道理，何故执迷不悟？”
一句话，便让慕川毛骨悚然。
她吃惊地看着无相，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你看出来了？”
无相并未应声，只静静地看着她，却俨然是默认。
慕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只一眼，就看出来我历经了轮回生死？
你当真能通鬼神？”
“那，上一世呢？
上一世，你也能看出来是不是？”
无相双手合十在胸前，微微垂下了眸子。
他不看她！
他在心虚！
慕川猛然上前两步，一把拽过了无相的衣领，迫得他睁开眼，不得不看她。
只见她眼里，盈着泪。
那晶莹里，映着偏执。
“是什么感觉？”
她问，“袖手旁观着我身首异处，是一种什么感觉？”
一个养了她十年，却将她视为弃子。
一个教她医术，如父如兄，却能眼睁睁看着她惨死而连一句提醒都不给。
呵……可笑！
“阿弥陀佛。”
无相轻柔的声音缓缓，不起半点波澜，“生死有命……”“我去你的生死有命！”
慕川一声厉喝，一把将无相推倒在地，周身的戾气饶是那满殿的佛法也无法压制。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泪未落却已散尽，眸间唯余寒厉。
“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