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养的小猫冲撞了怀孕的妾室。
妾室不小心把她推进水里,女儿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我心急如焚,却请不到大夫来给女儿看病。
因为全京城的大夫都被请去给妾室接生了。
我只能看着女儿痛苦死去。
失去女儿,我不愿独活。
火光冲天时,变心已久的夫君竟冲进火海里要给我殉情。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他带着妾室回家的当天。
昏暗的房间里。
人来人往间,烛光明灭,不安地跳动。
女儿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一次又一次。
但她依旧高热不下,小脸通红,时不时溢出几句哼哼唧唧的哭腔。
女儿半眯着眼睛,声音细若蚊蝇。
“阿娘,我,我好难受……”
我心急如焚,面上却扬起一抹微笑,轻声安慰道。
“棠棠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喝药就不难受啦!”
棠棠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小脑袋。
“好,棠棠听话,喝药药。要和阿娘一起去放、放风筝。”
看着乖巧的女儿,我险些落下泪来。
但为母则刚,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必须坚强。
我转头叫住忙进忙出的贴身丫鬟。
“青竹,墨兰去请大夫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青竹斟酌着开口。
“夫人别急,现在天色已晚,雨势太大阻碍了脚程也是有的。京城医馆无数,总能请到大夫来给小姐看病,夫人安心照看小姐就是。”
青竹的话沉稳有力,慢慢抚平了我的焦躁不安。
我呼出一口浊气,坐回床边照看女儿。
一阵度日如年的等待后,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我心下一喜,急匆匆迎上去。
只见墨兰气喘吁吁,裙角被溅起的雨水打湿。
她红着眼自责道:“夫人,奴婢无能,请不到大夫。”
期待落空,我来不及悲伤,抓住墨兰的胳膊追问。
“全京城上百家医馆,怎会请不到大夫?难道是因为更深露重又大雨磅礴,大夫才不愿出诊?让大夫不必担心,我有的是钱,不会叫他们白跑一趟!”
话音刚落,我身体一软险些摔倒,还好被青竹一把扶住。
墨兰见我如此,哭着为我鸣不平。
“奴婢仔细问过,全京城的大夫都被侯爷请去给那个妾室接生了。柳姨娘好大的架子,不过是生个孩子就要把全京城的大夫叫去守着!可怜小姐高热不止,竟然求医无门。”
我被墨兰的话砸得神思恍惚。
夫君出征两年,五个月前从战场上回来,还带回了一名孤女。
他说孤女全家为救他而死,现在又怀了他的骨肉。
他理应照顾那孤女一辈子。
于是,靖安侯府里便多了一位柳姨娘。
灯笼照不见的远处一片黑暗,仿佛有野兽在暗中窥伺。
我冒雨敲响了揽月阁的大门。
等了许久,守门的婆子终于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说明来意后,那婆子打着哈欠,拢拢衣袖让我回去。
“柳姨娘受到惊吓动了胎气,从下午难产到现在。伺候姨娘的下人挨了几十大板,老奴可不敢在这关头惹怒侯爷。”
棠棠现在的情况凶险不已,我怎么能无功而返?
哪怕只让我带走一个大夫,女儿就有救了!
我向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会意,上前把一个荷包塞到婆子手里。
婆子细细摩挲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趁热打铁。
“请嬷嬷通传一声,实在是小孩子的病耽误不得。我不贪心,只求带走一位大夫便好。”
守门婆子犹豫半晌,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转身进去。
不一会儿,她黑着脸出来,冷漠无情地赶我走。
“侯爷说小姐顽皮,早该吃些苦长长记性。只是风寒引起的高热,烧一烧不会有事的。”
即便早有准备,我还是大为震惊。
心痛、失望逐渐爬上心房。
裴惊寒归来的五个月里。
我慢慢接受了一个残忍的事实:曾经只钟情于我的夫君移情别恋,另有佳人。
从前的矜贵自持变成了令他讨厌的古板清冷。
裴惊寒说我嫉妒成性,毫无正室的容人之量。
他说他爱柳月凝的温柔小意,喜欢她像菟丝子一样把他当作唯一的依靠。
眼睛不会骗人。
裴惊寒看我的眼神里全无爱意。
夫妻六年,情意消亡、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
我可以接受他不爱我。
但棠棠是他的女儿,他怎能如此漠视女儿的性命?
想到女儿还在等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侯夫人的气势厉喝一声。
“大胆刁奴,竟敢欺上瞒下!棠棠是侯爷的血脉,若是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吗?”
“让开,本夫人要进去谁敢阻拦!”
守门婆子被我唬住,唯唯诺诺地让出一条路。
我一喜。
正要抬步进去,便听见一道清朗而不失磁性的声音。
“那本侯可拦得住你?”
来人正是裴惊寒。
撑着一把油纸伞,容颜如玉,身姿伟岸。
杀伐气与贵气在他身上完美融合,让人不敢直视。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侯爷,棠棠起了高热,派个大夫去给她瞧瞧吧!”
我上前一步,将自己暴露在冰冷的雨幕里,苦苦哀求他。
裴惊寒嗤笑一声,侧过身子,指向内院忙碌的场景。
丫鬟婆子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面色惶恐。
雨声混杂着产妇凄厉的叫声,莫名有些瘆人。
“听见里面的惨叫了吗?若非裴语棠顽皮,纵容那只畜生惊扰月凝,月凝怎会受尽苦楚命悬一线?你一副慈母心肠不忍出手管教,便让我来教教她规矩!”
我忍不住辩解。
“棠棠绝不会放任小猫伤害柳姨娘。她……”
裴惊寒一挥袖袍不耐打断。
“她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纪心思恶毒,担心即将出世的弟妹分走她的宠爱,便出此下策伤害月凝。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说不定就是你这个当娘的在她耳边日夜念叨,才会让她起了歹心!”
“现在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哼!”
院内惨叫更甚。
裴惊寒急着回去陪心上人,离开前给守门的婆子下了死命令。
“今晚把门看好了,要是这院中弄丢了一根针,本侯拿你们是问!”
厚重的大门无情关闭。
任我怎么拍打叫门都无人应答。
“侯爷,侯爷!”
“裴惊寒,你开门哪!棠棠高热不退,求你分一个大夫去给她看看。”
“她才五岁,身子又弱,我怕她熬不过今晚!”
雨势渐大,我的心越来越沉,不觉泪流满面。
“裴惊寒,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只要你肯救她,我愿意自请下堂,成全你和柳月凝!”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
我赶紧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揽月阁里,下人们连声说着吉祥话,恭喜裴惊寒喜得贵子。
裴惊寒爽朗大笑,一派喜气洋洋。
看来柳月凝顺利生产,母子均安。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想来裴惊寒总该消了气,愿意借我一个大夫了吧?
“夫人,夫人——”
墨兰披着蓑衣小跑过来。
眼眶通红,嘴角颤抖,带着哭腔告诉我:“夫人,小姐没了!”
轰——
脑中一片空白。
我定定望着那扇门。
仅仅一门之隔。
他们在屋里庆祝新生,我在雨夜失去女儿。
我抱着棠棠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
她小小的身子渐渐失去温度,看着像是睡着了。
但我知道。
那双明亮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再也不会叫我“阿娘”,整天和我斗智斗勇,只想多吃一块云片糕。
棠棠是夭折的,进不了裴氏宗祠和祖坟,自然也享受不了香火供奉。
青竹没法,找人打了冰棺,把棠棠放了进去。
我便不分昼夜地守着冰棺。
不知过了几天,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冬日阳光照进来,晃了我的眼睛。
对上一脸不满的裴惊寒。
“江听晚,今天是我儿的洗三宴。你不去前厅招待宾客,倒在房间里躲懒,正室夫人是你这么当的吗?”
我不舍地把目光从冰棺上移开。
起身时双腿发麻,两眼发黑。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裴惊寒面前,苦涩轻嘲:“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这个正室夫人不当也罢。侯爷还是赶紧回前厅,免得错过了你宝贝儿子的良辰吉时。”
裴惊寒眸子微眯,低沉的话语里带着警告。
“我不喜欢你牙尖嘴利的样子。现在叫人进来给你梳洗,好好招待到场女眷,本侯还能允你多当几天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