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戍边的女将军。
偶然救了个流放至边关的囚犯。
本来只是日行一善。
结果这个囚犯竟一瘸一拐地爬上了我的榻。
我骑马路过长街。
几个衙役正拿着鞭子抽着一个囚犯,那人单薄的衣衫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
长街是这城中最喧闹的街,在这寒冷的冬日中仍飘着食物的香味。
那囚犯巴巴地看着路边的包子摊,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脚上镣铐已将皮肉磨出了血,若不是因为天寒地冻,他这伤怕是早烂了。
衙役又是一鞭,他躲闪不及,一个猛冲,惊到了我的马。
声音嘶鸣,马头高昂,我当即勒住了缰绳。
衙役见是我,扑通了一声跪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俯视着那个囚犯,蓬头垢面气若游丝,再打下去怕是要撑不住了。
「瞎跑什么?冲撞了将军的马,还不滚过来道歉。」
衙役冲过去,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我面前,按着头撞向地面。
那男子已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任由衙役拖着,像是一摊烂泥。
「罢了罢了。」我叹了口气,我出言制止道。
我皱眉道:「他们不过流放,罪不至此,你们下手也是太狠点儿。年关将至,别弄出人命来!」
衙役点头应和我。
不想,这人竟有本事混到我将军府做琴师。
正值年关,我坐在大殿上的主座上,看着下面的将士把酒言欢。
「将军,您看这新来的琴师倒是俊朗。」我顺着侍女的手指看过去。
那琴师衣袂飘飘,长身玉立的翩翩美男子,抱着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他如竹翠一般地指拨弄着琴弦,那些将领却全无听琴的心思,只知道起哄。
我看着他的脸,似是有些眼熟。
是那日长街上被鞭挞的罪人。
他洗漱打扮过,的确看起来眉清目秀。
他弹的曲子确实动听,自从哥哥去世后,似乎再也没有听过这般悦耳的琴声了。
我倚在靠背上看着他。
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飘过我。
我刚回房间,正思索他是如何进府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床榻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最近虞国扰乱边关,南下之心不死,最近更是几次三番抓住他们的探子。
我蹑手蹑脚摸过去。
隔着老远我便看到那床脚的被子有些凌乱,似乎有人刻意把自己气息隐下来!
呵,刺杀吗?
我退后两步,抽出佩剑。
随后,一剑便将那被子挑开,锋刃直指里面藏着的人。
那人的脸色微红,蜷在床上,额前的黑发散在榻上。
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
原来他不只想进我的府,竟还想爬我的床。
长剑在我手中转了一圈儿,落到了他的颈下。
「你到底是何人,竟敢爬我的榻,胆子倒是大得很。」
我眯着眼打量他,剑尖离他近了一分。
「若是将军那日不为小人说话,小人怕是早就下地府了。小人的这条命都是将军的!」
他急急忙忙地表忠心。
我轻笑了一声。
不过就是不想回采石场继续做苦工,所以来爬我的床罢了,还说得那么好听。
他说:「小人愿为将军做任何事。」
「将军若是需要人去打仗,我便去做将军手下的兵!」
「将军若是喜欢我这副皮囊……」
我面无表情地笑着看他。
他失望地把头低了下去,眸光也跟着黯淡。
「小人自知戴罪之身,一切不过是小人肖想罢了,小人这便回采石场。」他说着就下床走向门口。
我挑了挑眉:「罪人出逃,笞三十。」
「那也是罪人应得的。」他背着身子,肩膀微颤。
「就你这身子骨,怕是五板下去就撑不住了。」我轻笑着,长剑收入鞘中。
「将军不留我也就罢了,又何苦嘲笑我!」
「被打板子也好,受别的罚也好,小人都认!」
烛光透过他的长衫,形销骨立。
若是让他回去,怕是命就没了。
「外面下雪了。」
「什么?」他微愣。
「明天早上雪一化,会很冷。我需要有人帮我暖着榻。」
闻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留下吧。」我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他浓睫低垂,轻声笑了出来。
程知砚住在了我的府上,只是府里的下人似乎对他恨得牙痒痒。
大雪那一日,程知砚的被衾被人扔了出去,待他回房时,已经冻得邦邦硬了。
程知砚手脚通红地来我这儿,衣服睫毛上都落上了雪。
正巧侍女服侍我休息。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将被子让了他一半儿。
侍女带着窃笑吹熄了蜡烛,转身出门。
我朝程知砚凑了凑,我能感受到他脊背僵直。
不知为何,我起了逗闷子的心思,手指攀上了他的手臂。
「将,将军。」程知砚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打拌儿。
「你抱着被子来,不就为了与我同衾吗?怎得这会儿又害起羞来?」
我抚着他的肩膀,他支支吾吾,我似乎都能想到他脸红羞赧的样子。
程知砚没说话,我听见了他吞口水的声音。
我偷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不想,他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翻身而上。
他的掌心温热,我心怦然。
「你可后悔?来我府中做我的面首?」
我侧头看过去,黑暗中看不清程知砚的表情,他难得正经。
「少时见过将军,英姿飒爽,教人见之不可忘。」
我听着他的话,知道他在逗我,我没有戳穿他。
回京时我年岁甚小,稚气还未脱,哪有什么英姿飒爽?
我还未反应过来,程知砚便委屈巴巴地开口。
「能当将军的面首,已是我的福分,就算被人欺负,我也无怨无悔。」
「欺凌也罢,蹉跎也罢,只要有能在将军身边,我便已然满足了」
程知砚说罢,就要往我怀里钻。
我眼疾手快,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唇。
「先睡觉。」
程知砚似乎是愣了一下,纹丝未动,他的气息扑到了我的脸上。
「将军不是要和我同衾吗?怎得这会儿又只要睡觉了?」
闻言,我轻笑了一声:「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待我醒来时,是在程知砚的怀里,他将我搂得很紧。
侍女见我出来,便又捂嘴偷笑。
我揉了揉腰,实在是因为一个姿势睡太久,身子有些僵硬。
不知我这个动作被侍女解读成什么了,她的笑声从指尖儿漏了出来。
好景不长,虞国是我国边关毗邻的大国,南下之心不死。
在一个深夜,他们吹响了开战的号角。
这些日,我早已有防备。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就向外跑去。
城墙之下,已是火海片片,数不清的火把从天边儿蔓延过来。
虞国将领在城墙下骑着高头大马,颈间的红巾飞扬。
「徐晚意,今日我便取你首级。」他的剑指着我,怒吼声响彻天地。
敌军跟着他,高声喊着:「破城!」
虞国这些年破我城池几次,父兄拼死抵挡住进攻才护下了城。
不知什么时候,手指扣进城墙中,指尖儿生疼。
程知砚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侧,他手上拿着我的披风。
「你不怕吗?」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知道我府中的面首都跑了,除了他。
「我已经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了,多活这些时日,便是赚了。」
「我在这里,静候将军佳音,望将军保重。」
程知砚双手奉上我的披风以及佩剑脸色凝重。
难得见他如此正经,猛然间,我竟觉得他不是我曾经识得的那个人。
大战一触即发,巍巍鼓声传来。
虞国来势汹汹,势头正猛。
我用那把剑取了那名敌国将士的首级,鲜血溅了我一脸。
我回身望去,程知砚正站在旗下看着我,背脊挺得笔直。
尽管如此,城还是破了。
硝烟滚滚从城中翻了上来,我看着尸体像是雨点一样,从城墙上落了下来。
被马蹄踩得软绵绵的士兵,如同一块布一样贴在了地上。
虞国的人只当我没有父兄的手腕,觉得我不过一个女人,好捏把。
见城门破开,蜂拥挤进了城中。
程知砚与我遥遥一望,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城门缓缓关上。
我隔着巍巍城门,听见了利箭破风长鸣以及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虞国的大半兵力都被歼灭在城中。
待城门再开,已经是尸横遍野。
虞城为此战准备充分,若是与他们硬碰硬,自然是我方胜率更小。
可若是将他们瓮中捉鳖,便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