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驰战败重伤,被流放宁古塔,我不顾名节,奔赴苦寒之地陪了他整整三年。
我为他治伤,照顾他起居,竭尽全力助他东山再起。
后来他身体痊愈,重拾刀剑,终于杀回京城,我却被他留在宁古塔,死在了那漫天大雪之中。
再后来,我重生了,正是他登基为帝,迎娶皇后那日!
……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眼前已经不是冰天雪地。
周遭湿热的空气跟我失去意识之前的极致寒冷天差地别。
没等我回神,一鞭子就抽了下来。
“还在躲懒!今日圣上大婚,要是出半点纰漏,小心你的脑袋!”
我吃痛尖叫,面前身材粗壮的嬷嬷却不在意我的疼,一把将我揪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膳房。
厨子们忙的热火朝天,山珍海味摆满了灶台。
膳房内食物的香气弥漫,让数月未曾饱餐一顿的我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赶紧去,别误了时辰。”嬷嬷塞了食盒在我手里,催促着我跟一众宫女出门。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建筑,我惊诧的意识到,我竟是回了大周皇宫。
巍峨的宫殿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显然是在办喜事。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宫女,但身为太师嫡女,又因姑母受宠,我自幼便经常出入皇宫,自然也明白在宫中需要谨言慎行的道理。
眼下,我还是不要露出什么端倪为好。
我低眉顺目的跟在送菜的队伍里,进入了宴会厅。
入目的,皆是陌生面孔。
我考虑要不要偷偷观察一下这儿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突然,上首传来一道让我熟悉到刻骨的声音。
“众爱卿,第一杯酒敬天地,祝大周国运昌盛!”
我浑身一颤,再也顾不得规矩,抬头看了过去。
那开口之人,正是贺兰驰!
“当啷”一声,我手中的食盒落地,在这宴会厅中极为突兀。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大胆!竟然惊扰圣驾!还不快将她拖下去!”总管太监如临大敌,愤怒的指着我开口。
我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膝盖吃痛,被人狠狠地踹倒在地。
可这些,我都顾不得了。
我只一瞬不瞬的看着贺兰驰。
看着那张让我痴迷数年,甘愿付出一切的脸。
我与贺兰驰自幼相识,五岁那年,我入宫陪伴姑母,遇到了被其他皇子欺辱的贺兰驰。
当时他正护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猫,用纤弱的身体替它挡住皇子们投来的石子。
或许是白猫太可爱,我出面救下了它。
贺兰驰是圣上的第六个孩子,日子却不好过。
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宫女,被圣上酒后宠幸,就抛在了脑后。
圣上将此事视为自己的污点,虽然她生下了皇子,圣上对贺兰驰母子亦是不闻不问,以至于贺兰驰的生母在他五岁那年便红颜早逝。
不受宠的皇子,在宫里人人都能踩一脚。
我心疼他,想护着他。
此后我只要得了机会就往宫里跑,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也都往贺兰驰那儿送。
贺兰驰起初自是不领情的,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为了护着他跌入池塘,发了三天高烧,险些丧命,贺兰驰的态度才软化了。
我还记得,病愈后我带了糕点去找贺兰驰。
贺兰驰认真的对我说,他知道我的好,会去拼一个未来,等我及笄之后,风风光光的娶我。
我还记得那一日阳光明媚,贺兰驰说话的时候,耳朵都红透了。
但他看向我的眼神热辣又滚烫,漆黑的眸中满是认真。
那阵子我听父亲跟母亲私下讨论过,要给我物色夫婿,还说过让我不要老进宫找贺兰驰,对我名节不好。
可如今,贺兰驰说娶我。
还未到弱冠之年的贺兰驰,已经是少有的英俊。
我父母斟酌的几个世交之子跟朝廷新贵,都不及贺兰驰好看。
而且,若我嫁给贺兰驰,就更不能有人欺负他了。
所以我笑着点头,跟贺兰驰说“好”。
可后来,这成了我最后悔的决定。
贺兰驰去参军了。
他一个不受宠,又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子,想要拼个未来,只能靠着血肉之躯,立下战功。
我见不到贺兰驰,心里空落落的。
好在,贺兰驰捷报频传。
短短一年,他便因为屡立战功,被连连提拔。
终于,在我及笄那年,圣上将贺兰驰册封为了定远大将军。
我满心欢喜,期待着贺兰驰凯旋归来,上门提亲,并且让父亲跟母亲莫要再给我物色其他人。
我还记得那日父亲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凝儿,六皇子如今屡立战功,赤手可热,未必记得与你的情谊。更何况,他毫无根基,即便现在立了功,只怕日后……”
“他记得的!”我笃定的打断父亲的话,“他说过,他会拼一个未来,会风风光光的娶我。你看,现在他立战功了!”
彼时的我有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只觉得贺兰驰言而有信,并不明白父亲心中更深的担忧。
直到后来,我没等到贺兰驰的提亲,而是等来了他通敌叛国,以至全军大败的消息。
圣上震怒,派人缉拿贺兰驰,直接流放宁古塔。
宁古塔是苦寒之地,路途遥远。流放之人要带着几十斤重的枷锁,赤脚走过去。
到了那儿更是会成为最下等的奴隶,任人欺辱。
圣上选择将贺兰驰流放而不是赐死,无非就是气狠了,想狠狠地折磨他。
我心急如焚,不相信贺兰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却明白了父亲那日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只怕”。
贺兰驰立下赫赫战功,自然会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会将贺兰驰除之而后快!
贺兰驰的生母出身低微,没有母家支持,他又素来不受圣上疼爱,出了事自然是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父亲那日要说的“只怕”,便是今日的情况。
贺兰驰还未崛起,便已折损在朝堂的阴谋诡计之中。
可是,旁人不肯帮他,我愿意帮他啊!
父亲是当朝尚书,姑母亦是圣上宠爱的妃嫔。
若是他们肯帮贺兰驰,贺兰驰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沉冤得雪。
我求父亲帮帮他,更想入宫向姑母求情。
可父亲却严肃的告诉我,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
他们让我忘记贺兰驰,专心待嫁!
我这才知道,父亲已经替我选好了夫君,只等找人算好良辰吉日便来过礼。
我当即拒绝,说非贺兰驰不嫁,父亲却直接下令将我禁足。
我哀求,哭闹,甚至是绝食,都没能动摇父亲的决定。
情急之下,我趁着月色打晕了家丁,带着金银细软,直奔宁古塔而去。
我清楚的记得再次见到贺兰驰时候的场景。
他瘸着腿,赤着脚,带着粗壮的铁链跟几十斤重的枷锁。
破损的衣服遮盖不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面的冻疮溃烂流脓。
他蹒跚的走着,已经奄奄一息。
可官兵却仍不放过他。
皮鞭不断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害得他踉跄倒地。
我早已经满脸泪痕,跳下马车,扑到贺兰驰的身旁,一如十二岁那年,护住了他。
“啪……”
一鞭子落在我的身上,让我瞬间皮开肉绽!
我疼的浑身发颤,却把贺兰驰抱的更紧。
“住手!”我用尽力气喊出声。
官兵似是被我震慑住,举起的皮鞭僵在半空,没有再落下来。
“贺兰驰,你怎么样?”我顾不得自己疼,颤抖着搀扶贺兰驰起身。
贺兰驰艰难抬头,浑浊的眼眸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迸发出一丝光亮。
下一瞬,他的身体瘫软了下去。
“贺兰驰!”我吓坏了。
我奔波月余才找到了贺兰驰,决不能让他死在我的面前!
自古以来,流放宁古塔的人都回不去。
更何况贺兰驰在朝中毫无根基,陷害他的人,自然想不到会有人愿意为他奔波万里。
他们懒得为一个残废多费心思。
我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官兵,成功把贺兰驰换了出来。
他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不止瘸了腿,双臂亦是多处骨折。我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支撑到这里的。
我给他请了大夫,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贺兰驰在昏睡了十三日之后,终于醒来。
可从那儿开始,贺兰驰就未曾开口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被人毁掉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