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爸妈捡回来的野孩子。
他们在工地卖掉一餐餐盒饭,为我添衣助学。
可我十八岁那年,爸爸意外去世,妈妈开始变得暴躁无常。
她撕碎我不理想的成绩单,几十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甚至把我打成轻微脑震荡。
就在这时,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我。
他们对我满脸关切:「盼笛,你愿意和我们回家吗?」
今天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上学迟到。
这次考试不理想,下滑十个名次。
班主任对我意见很大,不肯听我的解释,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我妈。
我妈匆匆赶来,刚进办公室门,已经带着怒气将包砸在我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和同学纷纷朝我这边张望。
「何唯一,你这次不仅成绩上退步十名,居然还敢迟到,学习态度都出现问题了!」
「我今天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
周围视线让我脸上热度飙升,我慌忙解释:
「妈,不是这样的,我早上是见义勇为去了!」
「今早地铁上,有个姐姐的包被人抢……」
巴掌带着风刮到了我脸上,我整个人被打的往后仰去。
我妈暴怒的声音响彻办公室:「还撒谎!」
班主任似乎有些后悔,她将我扶住,挡在我面前做和事佬。
「唯一母亲,您别激动,现在可不能还对孩子进行棍棒教育!」
可是我妈妈不会听的。
爸爸走后半年,她的脾气愈发暴躁。
盒饭没卖完就怪我切菜刀工差;
水电费高了几块钱就怨我洗澡开浴霸取暖太奢侈;
考试成绩掉了一名就是我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或者是有早恋嫌疑。
果不其然,她用手挡开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
再次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何唯一,你爸还在世的时候告诉过你,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撒谎。」
「可你现在呢?你爸一走,你居然开始对我撒谎!」
「这一巴掌,是我代替你爸打的!」
我麻木看着她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片苦涩。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我还在争辩什么呢?
妈妈,我没有撒谎。
地铁上小偷挥拳打在我脸上的淤青那么明显。
可你就当没看见。
没有关切和安慰,只有无尽的讽刺和暴力。
第二天一大早,镇主任领着昨天在地铁上的女孩来到学校。
她是别国来的交换生,昨天才刚到泉枫市,谁知就遇到了小偷。
镇主任夸赞,是我见义勇为,才没让市里丢了脸面。
他说着漂亮话,感谢我们学校教育出如此优秀的学生。
摄像机也进行各角度拍摄。
班主任为了弥补昨天的唐突事件,还特意邀请我妈再次到学校。
希望她了解清楚情况。
可我妈不以为意,淡淡瞟了我一眼,留下两句话就离开。
「多把心思放学习上。」
「如果下次月考还是这个名次,你自己跳河吧。」
班主任的眼神里有万分抱歉。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没关系的。
我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
她从前善良、温柔,呵护我长大。
只是爸爸离开后,她心里不好受。
毕竟,她现在一面承受着生活的压力、一面还有我升学的压力。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见义勇为事件在电视上播出后,会有不速之客出现在我平静的生活里。
他们即将搅乱一切平静。
我第一次见到亲生父母和弟弟的时候,是在学校门口。
寒冷北方的冬日里,哈口气就能结冰。
下了晚自习,我怀中抱了个灌满热水的塑料瓶,急匆匆往家里赶。
刚出校门口就被人叫住。
「盼笛……不,何唯一……何唯一!」
我一回头,那个女人的脸就撞入我的视线。
她一脸惊喜,模样和我有七成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
她身后的男孩子毫不避讳地问着身旁高大的男人:
「是她吗?确定是姐姐吗?」
我心中忽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立马转过头去,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身后男孩的呼喊声被风掠走,直到那声音渐渐消散,我才缓了口气。
一路小跑到家,喘的不行。
我妈瞥了我一眼,嫌弃的口吻嗔怪道:
「大冬天的跑什么玩意儿,非要摔一跤把骨头摔断了才长记性。」
她已经将没卖出去的盒饭热好了。
以前她能一人吃两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盒。
我也没多心,可能我妈觉得从前我爸做的盒饭更好吃吧。
「妈,明天是周末,我陪你去工地卖盒饭。」
我妈眉头一皱,想说什么。
她那表情,不用开口我都知道,她想拒绝。
不过,这次还没等她开口,我已经抢先回答:
「这次理综测试我考了全班第二,下次争取冲第一。」
她夹了块精瘦的红烧肉扔进我碗里。
没有拒绝,就是默认同意。
我笑着说:「那就说好了,明天我早点起,跟你一块备菜。」
吃完晚饭,我忙着洗碗。
只听我妈在客厅里发出噪声,又是挪桌子的声音,又是碗筷碰撞的声音。
刚洗完最后一个碗,手都还没来得及擦。
我妈板着张脸,扯着我衣服往外走:
「赶紧出来,这边过会儿再收拾。」
什么情况……
我想了半天,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既不是生日或者过节,也不是我爸的忌日。
但我妈居然把我爸的遗照摆出来了。
还放上了贵价水果、倒上了他生前最爱的米酒。
我妈严肃地看着我。
她面色苍白,唇角微微颤抖:
「何唯一,跪下给你爸磕三个头,再点一炷香,倒上一杯米酒。」
虽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我还是依照她说的。
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并且上了一炷香、倒上了一杯半满的米酒。
烟雾袅袅中,我妈哭了。
当时的我不知道,她做的事,都是对爸爸的交代。
那三个响头和一炷香,是她在让我对爸爸进行无声的告别。
直到那夫妇二人带着男孩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渐渐猜测到妈妈的用意。
周末工地上的工人没有工作日多。
即使我们盒饭的数量特意减少了,还是剩了几份。
我妈沾了唾沫到手上,数着五块十块的毛票,眉头皱着。
看来是今天赚的钱不理想。
我推着三轮车把。
平时晴天还好,地上摩擦力也大。
但今儿个一早下了场小雪,地上怪滑溜。
「妈,你搭把手,这车轱辘太滑了,不好上桥。」
我妈把钱往兜子里一塞。
我以为她打算帮着扶一把,谁知她却反手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
语气里满是愤怒和无语:
「你爸在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这点小事还要麻烦我!」
「凡事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麻烦别人!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还能去能麻烦谁!」
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的两只手都在寒风里打颤。
桥上积下的冰碴实在是太滑,我使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死活拉不上三轮车。
我心中忽然就出现了一股无名火。
我妈似乎把爸爸的死亡归结到了我的身上,不管我做什么都变成了错误。
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我妈眼睁睁看着我的手松开了车把。
「妈妈,我受够了。」
「明明你随便搭一把手的事儿,可你就是不愿意!」
「而且,你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你怎么可能不在我的身边!」
换来的又是她的巴掌。
被我放手的三轮车并没有从桥上倒退摔下去,而是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扶住了。
他身旁的男孩抬头就朝我咧嘴一笑:「姐姐,姐姐!我是天恩,是你亲弟弟!」
另一个穿着羊绒大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艰难地跑到我面前。
在我和我妈诧异的目光中,紧紧抱住了我。
「盼笛,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我妈张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
到了我家,三个人看着破旧的屋子,神色各异。
女人梨花带雨,似是心疼我这些年受的苦。
男人在我家门口一支接着一支抽烟。
男生蹲在我旁边,脸上都是愧疚。
女人哭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当年我们没办法,家里穷啊,你奶奶又逼着我生儿子……爸爸妈妈实在被逼急了才……」
「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这次要不是在本地新闻上看到你见义勇为,我们都不敢相信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