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亲事放在了我与嫡姐面前。
一份是他们从不曾谈起的娃娃亲,另一份则是来自皇上的指婚。
我已做好嫁给那个落魄书生的准备,但是嫡姐却笑吟吟的让我去当太子妃。
她自落水后就性情大变,这次的选择连嫡母都说她糊涂。
而她却胸有成竹:“他以后会官拜宰相,对我也敬爱有加。”
“而你,我的妹妹。”她对我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以后你若是过得不好,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这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
“二小姐,这是大小姐送来的簪子。”
我接过丫鬟手里那半新不旧的银簪,不由得多了几分思索。
这类事在我救起落水的崔怀柔后便隔三差五的发生,有时她会差人送来放久了的锦缎,有时又会是一只成色不太好的玉镯。
要是别人被这样对待恐怕会觉得备受羞辱,但是我通通收下了。
只因前不久有一书生拿着祖辈给的定亲信物来到府中,当时祖辈交换信物时只说可娶崔家女,却没说是嫡女还是庶女。
嫡母总会是要为嫡姐崔怀柔寻一更好的亲事的,这个书生祖上虽富裕,但现在早已落魄。据说他年少失怙,家中仅余寡母与幼弟。
故而嫁给这个书生的,只会是我。
所以嫡姐给我送来的东西,哪怕再不好我都收下了,我想多给自己攒些私房钱。
这样未来也还能多少有些银钱,不至于太过困窘。
当第二日皇上指婚崔家嫡女与太子的消息传来时,我更坚定了自己会嫁书生的想法。
嫡母将我们叫去前厅,安排我们的婚事。
只是想不到,崔怀柔竟一意孤行的要嫁给书生。
嫡母面色不虞,她试图劝说:“你可别被那小子外貌骗了,他家境贫困,你自小养尊处优,怎么吃得了那种苦。”
崔怀柔面色坚定:“张公子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我相信他未来定会大有作为。”
接着,她凑到嫡母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嫡母眼睛一亮,但还是略带惋惜的看着我说:“那只能将她记作嫡女,嫁给太子了。”
“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竟被这狐媚子生的庶女占了去。”
崔怀柔仅是微微一笑:“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我并不介意他们将挑拣剩下来的婚事给我,毕竟向来如此,我早就习惯了。
嫁给谁对我来说都毫无区别,婚姻只不过是助我逃离崔家的一个手段。
何况现在嫁的还是太子,我至少不用为将来的生计担忧。
我的乳娘会在私下里怜惜我,说我是没亲娘的孩子,没人疼。
姨娘因生我难产而死,乳娘将我一手带大,只可惜现在乳娘也去了。
或许一开始父亲还对我存了些许父爱,但这微薄的爱在嫡母再度生下嫡子后便消失殆尽。
在那之前,我还能穿上时兴绸缎做的衣服,而之后,衣裳的料子都取自于放在库房里陈旧泛潮的布匹。
嫡姐平日又最是铺张,数不清的华服首饰任她挑选。她爱吃蟹,嫡母便让厨子重金购买一筐母蟹,而她只取其蟹黄。
平日犯错也惯把我推出去顶包,她则独善其身。
所以我无法理解,这样的她,为什么会甘之如饴地嫁给一个她们眼中落魄的穷书生呢?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她看中的是书生的才华?
崔怀柔自落水后,除了会莫名其妙的给我送些东西外,看着我时,还会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正如同今天,她们单方面的定下婚事,在我离开前,她拦住我。
“之前送你的那些小玩意,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吧。”
什么补偿?我内心疑惑。
但她未作解释,只是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离开了。
钦天监早已选好太子成婚的日子,就在今年八月初八。
崔怀柔知道后只是微微一笑,早有预料一般。
她让嫡母给她的婚事定在我成婚的前十日,嫡母怜她低嫁,十里红妆的将她送进了张家的大门。
而我也在十日后,带着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嫁妆,进了太子府。
府里很是热闹,外面应酬声不断,我坐在喜床上,眼前被一片红色覆盖。
等到了喜婆口中的吉时,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持着如意秤挑起了我的盖头。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白皙俊秀的脸。
他身形如竹,郎艳独绝。
第二日,我是羞红着脸起床的。将元帕递给宫里来的嬷嬷后,我和太子李璟也进宫去给皇帝和皇后敬茶。
皇帝威严,皇后慈爱,他们都分别给了我见面礼。
皇后还特意派了一个宫内老嬷嬷跟我们回去,教我一些治家手段。
而李璟的嫡妹妹长乐公主,她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会亲切地叫我嫂嫂,与我讲许多女孩子间的话。
在她口中,她的大哥是最厉害的人,二哥三哥加起来都比不过大哥的一根手指头。
我对二皇子三皇子印象不深,于是便笑眯眯的听她讲他们的童年趣事。
这两日来,我与李璟相处虽并不十分亲昵,但他也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其实这样对我来说也够了,我不求在前天对彼此来说还是陌生人的两人能有多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况且在府里,后院也没有侍妾,下人对我又尊敬,这可比在崔家过得舒心多了。
回门的时候,碰到了崔怀柔。
此时的她正亲亲热热的挽着书生的手,温温柔柔地唤他:“泉郎。”
“我只是突然想母亲了,便回娘家看看,倒忘了今天是妹妹回门的日子。”
她轻笑着对我说,和书生都给太子行了礼。
书生毛遂自荐道:“太子殿下,在下张泉。”
他们等了许久,李璟也没有免礼,只是淡淡问道:“孤的太子妃也在这,为何不给她行礼?”
嫡姐面色一变,张泉也好似才反应过来,他拉了嫡姐衣袖,也给我行了一礼。
李璟见状满意了:“怀姝,我们走吧。”
这倒是他第一次这么亲昵的叫我,我瞥了在一旁心不甘情不愿的崔怀柔,带着他进了膳厅。
用午膳时,父亲看起来倒是很想与李璟交谈,可惜太子身份尊贵,他与之交流时总是会带上下属对上司的恭敬。
而倒是一旁的张泉受了父亲的告诫,无非是“善待女儿”云云。
张泉一一应下,父亲心满意足,对着李璟他摆不出岳父架子,只能礼数周全的招待他,免得怠慢了贵婿。
而崔怀柔在饭桌上忙的像一只在花丛中采蜜的蝶,她一会给张泉夹菜,一会轻声细语的告诉他某道菜是她最喜欢吃的,让他也尝尝。
我和李璟一直食不言,只是各自夹菜,未有过多的交谈。
崔怀柔看到后,眼中含着得意,对张泉更殷勤了。
用过午膳,我无意久留。父亲与嫡母倒是想多留李璟一会,可被李璟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拒了。
崔怀柔他们与我们一道出门,快分别时,她好姐妹似的将我拉到一旁,以一副胜利者的口吻对我说:“看你无知实在可怜,罢了,我就发善心提醒你一句吧。”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你可得让太子殿下骑马小心些啊,骑马啊,最怕磕着碰着了。”
“你姐姐与你说了什么?回来后脸色这么难看?”李璟一边换衣一边问我。
“倒也没什么。”我觉得崔怀柔说话神神叨叨,但是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句,“快到中秋,殿下平日骑马也小心些,注意磕碰。”
李璟不在意的一笑:“孤骑射向来是顶好的,怀姝你不必忧心。”
没想到回了府中,他还依旧叫我怀姝,我脸颊微红,低着头应了。
时至中秋,李璟与宗室子弟一同去跑马。
虽他与我保证过,今日定会小心,还一再强调他的骑射出众,但想到崔怀柔那意味不明的话,总是让我心神不宁。
不安成真,忽的一群人呼啦啦的将李璟抬回府里,周围嘈杂,下人们也各个惊慌失措,他们在小心的互相传递消息。
“太子腿好似摔伤了。”
我强作镇定,站到前面主持大局。一面让腿快的小厮跑去宫中请最擅长治摔伤的太医,另一面只留下四五个伶俐的丫鬟,其他的只会乱哄哄添乱的,我全部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