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极度爱我的妈妈。
她时常对我说,「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可我只想告诉她,「没有人比我更想逃离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去死!
我站在客厅,俯视着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像是终于放弃抵抗般,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桌子上放着的是本应该被我藏起来的录取通知书,但此刻它已经被人拆开了。
录取通知书上的褶皱无声的诉说着面前这人暴戾的动作。
她翘着二郎腿,眼里是藏不住的怨恨,像是我背叛了她。
「苒苒,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不是我给你报的学校?为什么不是我给你选的专业?」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从小到大,我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你补营养,大几千的辅导班说报就报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是啊,为了给我补身体,所以逼着我吃掉我亲手养大的小狗。
「你学习学到大半夜,我也在你旁边陪着你一起熬,你什么时候休息我什么时候休息。」
与其说陪着我,不如说是寸步不离的监视与逼迫。
「就连你说你得了什么可笑的抑郁症焦虑症,我也花钱带你去医院给你买药。」
「为了你,我甚至连我的工作都可以置之不顾。」
说着说着,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多年的不容易,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眼眶也开始泛红。
「而你呢?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偷改志愿?」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要和那个贱男人一样丢下妈妈是不是?」
她尖锐的质问声吵得我头部传来一阵刺痛,但我的回答依旧不带一丝感情,「是啊。」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神情怔愣,满脸的不可置信,「张苒苒,你说什么?」
我垂了下眸子,而后慢悠悠的再次抬眼,重新对上她的眼睛,看着她眼底即将爆发的腥风血雨。
轻声道,「我说,是的妈妈。」
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把将桌上的录取通知书扔到垃圾桶里,「听话苒苒,跟妈妈去复读。」
「我们重新来一年,这一次闹脾气妈妈不怪你。」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是啊妈妈,原来你也知道我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没有人比我更想逃离你。
我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去死。」
此话一出,她眼底的怒气彻底被点燃,声音大到我没忍住皱了皱眉,「张苒苒!好话说着你不听是不是?」
说话的同时随手抄起桌上的花瓶向我砸来。
我没有躲,花瓶砸在我的身上又掉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冷眼看着她发疯般的疯狂辱骂我,这才是原本的她,我的好妈妈。
她不过瘾,像是疯了一样,跑到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向我走来,「张苒苒,想让我死?就算去死也要你陪着我!」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又来了,病态的掌控欲,我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件物品,一件只能任她摆布的物品。
情绪再次席卷全身,我看着她高高扬起作势要捅下来的刀。
也好,这样也好,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滴—已开门。」
还不等我转身看,就见妈妈先是怔在原地,然后表情开始变得更加狰狞,「张盛,你还有脸回来?」
张盛,我的爸爸。
她口中那个丢下她的男人。
但我知道,爸爸不是要丢下她,是她亲手一点一点逼走了爸爸。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这一家三口还算美满。
爸爸只是单位的一个小员工。
一次朋友聚会,爸爸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了。
大人的聚会,说到底就是一群人推杯换盏,回忆着曾经的往事,又互相夸赞对方如今的成功。
妈妈拉着我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爸爸。
我听到爸爸夸那位阿姨,「你女儿长的真秀气,有你年轻时候的几分影子,学习一定不差吧?」
那为阿姨低头摸了摸她女儿的头,笑着客气了一番,「现在孩子都小,这点成绩还看不出来什么呢。」
随后又看了看妈妈身旁的我,「这是你女儿呀?真漂亮。」
得到夸奖的我很开心,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手上就传来一阵生疼。
我抬头看了看妈妈,感受到了她的不开心,我不敢再说些什么,即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用力的捏我。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她那种样子,后来便常常能见到了。
回到家后。
爸爸妈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隔壁传来东西砸在地上劈里啪啦的响声以及妈妈气愤不已的质问声。
「你说话啊,那女的到底是谁?」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笑的那么开心?我怎么不见你对我笑的那么开心?」
「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就这么念念不忘是吗?」
「我无理取闹?」
......那天,我害怕的很晚才睡着。
往后的几天,爸爸很殷勤的做着所有家务,不遗余力的哄妈妈开心。
最终以爸爸删掉那位阿姨的联系方式为结局,才换来妈妈的满意。
从那个时候开始,妈妈便开始对我逐渐严格了起来。
后来爸爸的职位越升越高,家里条件也越来越好,他们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妈妈也愈发变得不可理喻。
她开始每个月都要仔细的核对爸爸的花销以及工资条,开始不经过爸爸同意翻看他的手机,甚至开始规定爸爸必须几点回家,要求爸爸必须时刻让她知道他此刻的动向…
只要爸爸晚回家十几分钟,她就会发了疯的质问爸爸到底干什么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爸爸爆发了。
他说他实在难以忍耐,这个家就像是个囚笼,妈妈的控制让他感到窒息。
爸爸想离婚,妈妈不肯。
她说,「离了婚好成全你和外面那些个狐狸精是吗?」
「我告诉你张盛,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爸爸转头看到了愣在门口的我,没有继续和妈妈争吵。
晚上,他悄悄来了我的房间。
我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爸爸你喝酒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我已经要上初二了,可能是长大了,也可能是在妈妈这几年的折腾下,学会了察言观色,心思变得细腻了不少。
知道爸爸想找我说什么,于是我扯起一个笑脸,「没事的爸爸,如果不开心的话,去做你想做的吧。」
黑暗里,爸爸吸了两下鼻子,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爸爸再也没有提离婚的事情,只是选择忽略妈妈,避开与她的争吵。
在被爸爸当了一段时间的空气后,她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如果说初二之前的生活让我感到压抑,那么初二之后的生活,便可以用地狱来形容。
初二之后,大家好像都开始逐渐明白了中考的重要。
一个比一个用力的读书学习。
世界上从不缺努力的人,尤其在这个好学校。
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比我努力的也一抓一大把。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压力。
噩梦来临是一次普通的期中考。
我预想到了我这次会掉下去很多名。
所以当成绩出来时,我还天真的在为自己即将挨骂吃不到晚饭以及罚站一小时而忧心忡忡。
哪知我即将面临的,是她毫不留情的巴掌以及足足有两根手指粗的棍子。
疼,真的很疼。
可是第二天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葡萄递到我面前,语气温和。
就像前一天的她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可身上的痛感告诉我,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扔掉了我所有的课外书,将我最喜欢的吉他摔成两半,语气鄙夷的赶走来找我玩的同学。
给我报了辅导班,即使老师告诉她以我的考试成绩来看,已经没必要再花钱。
可她却依旧扯着脖子辩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现在这点成绩只是和一个学校的人比,中考那可不一样」
我低头不语,在她眼里,我从来都不够优秀。
她不允许我在学校跟不如我的同学在一起玩,甚至特意跑到学校,要求老师给我换单人单桌。
办公室里有进进出出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