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医院院首之女姜明昭,
崇明三年入宫为嫔。
崇明六年太后召父亲请平安脉,
当夜,一道懿旨,姜家上下五十六条人命,命丧黄泉。
奄奄一息的父亲临终道出:
「太后……乃喜脉。」
「父亲!」
我睚眦欲裂地扑到面前被剜去双眼、腹部中刀的父亲身边。
他失去双眼的血洞不知落到何处,沾着血的手胡乱抓住我,凑近我的耳边发出间间断断的声音:「嗬——太后……乃喜脉……快跑。」
我惊骇地跌倒在地,心脏快得好似要跳出来。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齐樊粗鲁地拽着我的头发进了太后寝宫。
我挣扎着抓挠他的手,指甲尽断,留下深深的血痕。
眼瞧着父亲趴在原地,断了气。
寝宫里充斥着浓郁的檀木香味,甫一进来我被呛得直咳嗽,泪眼婆娑间只见太后苍白的脸不复往日娇艳,斜倚在榻上。
「姜嫔父亲的院首一职名副其实,本宫肚子里的孽障多亏了他才能消失的无声无息。」
「不过谁让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本宫心慈,怕你父亲在地下孤单,已经赏你全家陪他上路了,只差你了。」
父亲母亲只我一个女儿,也不喜太多人服侍,可姜家上下五十六条人命,为了这个毫无关系的秘辛顷刻间命丧黄泉。
我椎心而泣,眼角流出血珠,嘶哑着声音吼道:「是你祸乱宫闱,不知廉耻,为什么要我们姜家人的命!」
一条拂尘绕到颈前,死死勒住我的脖子,一根坚硬锋利的银丝藏在其中,嵌进我的血肉里,不容我反抗半分。
眼眶逐渐被血雾笼罩,直至没了气息。
再度醒来那窒息般死亡的感觉令我浑身颤栗,我死死扼住喉咙,感受皮肤下血液的流淌。
「娘娘你怎么了!」我的贴身宫女清珞听到内室有异动赶忙进来,竭力拉开我的手。
脖颈上留下了一圈泛红的手印。
我,重生了。
那是不是代表父亲他们还安然无恙?
我反手攥住她:「现在是崇明几年?」
「崇、崇明四年八月。小主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
还好,还来得及。
惊惧的神思泄了大半。
「太后呢?太后现在在哪?」
「娘娘你忘了吗?马上中秋宫宴快开始了,现在这个时辰太后该在收拾赴宴了,小主你也快起来梳洗吧。」
我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件秘辛实在没什么思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镜中的人面色惨白,脖颈处通红,我吩咐清珞多上些粉,再挑个高衣领的宫装遮住,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我站在花央宫前,遥遥看见皇帝孟桥延和太后一齐往这边走。
先皇微服私访时纳了她安晚晚进宫,年龄竟比皇子差不了多少,凭着绝色容貌和手段一路爬上了贵妃的位子。
静谧夜色下,太后一身奢华艳丽的宫装衬上风情万种的脸,倒更似千娇百宠的宫妃。
我身形一颤,这个荒唐的念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因孟桥延的生母只是个小小宫女,自然成为了皇帝最不受重视的第九子,平日饱受欺压,可后来太后突然提出将他记在名下,先皇自是千依百顺。
先皇病重将死的那几年,两人筹谋抢了皇后之子的太子位,顺利继承后,孟桥延对几个兄弟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心狠手辣至极。
可以说这两人是相互扶持才得到如今的地位,那两人合作的条件会是什么?
我忍下心中的疑问,端端正正地行礼:「参见皇上、太后。」
孟桥延垂眸多看了我几眼:「你是哪个宫的妃子?朕怎么没见过你。」
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闪过几分嘲弄。
「臣妾是阑静宫嫔位姜明昭,太医院院首是家父,想来是皇上一心朝政的原因。」
孟桥延快心遂意地伸手要扶我起来,被太后抢先一步拦下:「宫宴快开始了,姜嫔快些进去落座吧。」
我深深地低着头,眼神中的绵绵杀意听到她声音后越发强烈,袖子下的指甲掐进肉里,恭恭敬敬地退下。
我刚坐下自己的位置,旁边的佳贵人关怀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舒服吗?」
佳贵人算得上是我最聊得来的朋友,位分中规中矩又都不喜热闹,自然而然凑在一起,做个伴打发时间。
孟桥延后宫的妃嫔屈指可数,登位四年还未封后,他都很少留宿在后宫,或是宠幸后一碗绝子汤了事,就更别提有皇嗣。
众老臣险些为此事当朝撞柱,全数被他压下来。
太后从未催他封后,对我们这些妃子爱答不理,那些被临幸后的妃子第二日也少不了被她搓磨。
我摇摇头,安抚一笑:「无事,贪睡了会才来迟了。」
宴会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心不在焉地喝着杯里的酒,借着酒杯偷偷观察高台上的孟桥延和太后。
太后好像喝得有些多了,脸腮绯红,双眸泛起潋滟醉意。
孟桥延神色不变地接受各大臣的敬酒,不要钱的奉承一箩筐地砸在他身上,倒是夸得找不着北了。
两人明面上没有什么过多举动,然而宴会将散,太后带着太监齐樊先一步离开了宴席,孟桥延频频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没一会儿就借着换衣的理由离席。
我斟酌再三,同佳贵人说了句醉酒提前离席,吩咐清珞等在花央宫门口,就悄悄跟上了他。
索性孟桥延也没让人跟着,一路跟着他到了偏殿后面的小路上。
齐樊不见了踪影,太后一个人站在路边的小树下,我侧着身子藏在偏殿拐角处。
夜色寂静,即使离得远些,也能隐隐约约听到点内容。
「晚娘莫生气了。」
「那几个大臣日日催你立后,我看那德妃端庄大气,给你做皇后再好不过。」
「我知你在说气话,晚娘若不是你的身份,朕定是立你为后的。那淑妃无趣的紧,自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
「那当然了,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比。」
「好晚娘,是不是那些老头子念得你心口疼?快让朕给你揉揉。」
孟桥延上下其手,调弄着她。
太后娇娇俏俏地半推半就,眼瞧着两人就要黏在一处。
我胆战心惊地瞪着远处腻腻歪歪的两人。
天子跟太后?
简直骇人听闻。
那太后肚子里胎儿十有八九是孟桥延的。
我恶心地直作呕,但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倘若此时被发现,绝对难逃一死。
忽的,我的斜前方有人踩到树枝的声音。
「咔嚓——」在此刻显得越发清晰。
「谁?」孟桥延警惕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直直看过来。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磨蹭着靠过来。
「哪有人,你是不是听错了?」太后不耐他突然停手,埋怨道。
孟桥延没回她,四下扫视一圈,不动声色靠近偏殿查看。
我心一横,迅速拉过近在眼前的身影,他没想到身后还有人,差点叫出声,我急忙竖指「嘘」了一声,两人脚步生风地贴墙离开。
等逃到偏殿外,我才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向那人。
十六七岁的模样,不合身的太监服被洗得发白,看起来只是个洒扫的小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我左右打量他,要是他把这事捅出去,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奴才……小夏子,刚刚……」
「什么刚刚,你要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烂在肚子里,不想死就谁也不能说。」
他愣头愣脑地点头,袖口都快要揉烂了。
我暗自叹气,不过是个孩子。
正巧清珞见我迟迟不出来,就来找我。
我让小夏子快躲起来,转身迎上清珞,打发几句就回了阑静宫。
疲累地洗漱完躺在榻上,脑海里不断回想孟桥延和太后的对话。
我瞥眼看到侍立在榻边的清珞,让其他小宫女退下后开口:「清珞,我想当皇后。」
如果我能爬上那个位子,那太后即使要对我姜家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清珞跪在地上,忠心耿耿道:「娘娘想得到的,清珞一定会帮娘娘。」
「今后你要多注意太后宫里的动向。」
这皇后可不好做啊,我需得仔细筹谋。
这几日孟桥延下了朝不是待在养心殿,就是去太后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