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当日,周瑾宣当众抗婚。
他把桌椅掀翻,花烛摔烂,拿着匕首抵住脖子,以死抗婚。
“你们这是包办婚姻,我不成亲,不成!”
第二日,我便被母亲以不详为理由罚跪祠堂。
洞房花烛夜,周瑾宣势不与我同房。
他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我们那个时代讲究婚姻自由,男女平等。”
以后每日他教我何为平等,何为自由。
……
我是何玧。
一个谨小慎微,循规蹈矩,永远困在四方后院的庶女。
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
何府这所在京城里排不上名的府邸因攀上了丞相府的高枝儿,挂上了红绸,贴上喜字,宴请了满京城里最尊贵的客人。
人来人往,皆是为了贺我。
婚宴置办得好生热闹,让我那嫡姐看了都眼红。
这热闹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心中自然清清楚楚。
我嫁得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周瑾宣不假,可周瑾宣在年少不幸落水后,发高烧烧坏了脑子,疯疯癫癫了十几年也不假。
一个庶女配一个疯癫的嫡子,却还是配不上。
我父亲拉下老脸,低声下气地求了许久,才换得这门婚事,把我称斤按两卖给周家,为何家铺路,为嫡姐铺路。
日头渐盛,吉时马上就要过去了,可周家迟迟无人来接亲。
母亲和何琇在园中商谈,声音顺着窗户爬了进来。
“娘,周家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母亲斩钉截铁,“不可能,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何琇的声音陡地提高,故意说给我听,“换作我,我也不愿意娶何玧,整天跟个木头一样,只知道看那些医书,无趣的狠。”
“她是下贱了些,可也不应该…”
母亲的话音还未落地,前厅的奴婢匆匆忙忙跑来通报,
“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声音温润如玉,笑着抱歉,“差点就误了吉时,我特地带瑾晏来赔罪。”
周瑾宣怕是来不不了,周瑾晏倒来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您能来我们就感激不尽。”
太子亲自来参加我的婚宴,着实让父亲高兴地语无伦次,光是听他对太子道谢就能想象他笑得有多灿烂。
红纱盖头遮得四周模模糊糊,只有耳边传来他们恭维道贺声,眼前忽地出现了一双黑色皮质鞋,鞋边还沾着暗红色的泥土。
四周嘈杂,周瑾晏微微急促的喘息声细细地爬上耳道,带着血腥的热气围绕着我。
他受伤了?
周瑾晏带着歉意开口,“我来迟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我与周瑾晏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周瑾宣同父异母的弟弟,早早就参军去了边疆,不知怎么突然就回京了。
再者他来不来,我都会去周家。
“你想逃婚吗?”周瑾晏低沉的声音压着兴奋。
我扶着翠柳的手一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瑾晏似乎略带嘲讽地轻笑一声,“当然,为了这种父亲嫁给周瑾宣那个废物,不如逃婚,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帮你。”
同为周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难道不明白吗?
我不想回答这种荒谬的问题,只加快了脚步。
上马车时,周瑾晏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我,宽大袖袍挡住了这副光景。他的指腹全是硬茧,掌心滚烫。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我害怕被其他人看见,极力想挣脱他的桎梏。
“我们来日方长,嫂嫂。”
周瑾晏似乎把嫂嫂两个字放在嘴里含弄把玩,叫得婉转暧昧,刺得我脸颊一红,赶忙钻进婚车。
周家的气氛更为凝重,丝毫没有要成婚的喜悦。
丞相府比不得何府能让宾客随意嘲弄,但也能隐约听到几句。
周瑾宣在他的院子里上蹿下跳,又是要跳井,又是要上吊的,嘴里还净是些胡言乱语,大逆不道的话。
他在井沿上振臂高呼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
最后周瑾宣被下人一棒子敲晕,拖进房内。
我一个演独角戏,草草拜完高堂,就被送进房内和周瑾宣大眼瞪小眼。
“美女,不不,姑娘,我不是针对你哈。我是个母胎搜楼,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一穿过来就要结婚,这搁谁受得了啊。”
周瑾宣双手被反绑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言乱语道。
我知道周瑾宣疯疯癫癫,不知道他竟然疯得这么夸张,这么独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受不了也要受。”我想着让他安静下来,还是安慰了他两句。
周瑾宣长得端端正正的脸皱成一团,又双目坚定地朗声说,
“直说了吧,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是来自21世纪的社会主义好青年。”
我听着他乱说,觉得好笑又有些意思,解绑了他,想和他好好聊聊。
“这里是周国,没有你口中的婚姻自由,没有21世纪。”
周瑾宣揉了揉泛红的手腕,让我把头上的珠钗拆掉,说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愿意听他好好讲话的人,要我和好好唠唠。
这一聊便聊到三更。
周瑾宣说在那个21世纪,男子和女子地位平等,女子也可以在外面工作,可以上学,做官,世界上有许多名留青史的夫子,郎中,官员都是女子,女子顶厉害的。
听着听着,我就生出些幻想,要是我能在那个世界,一定要做全世界最厉害的大夫,行医救人。
第二日要去给母亲请安,周瑾宣躺在地上不肯动弹。
他醒了一瞬间,梦游似地爬上床,在枕头下摸了摸,喃喃道,“手机呢?”随后又睡死过去。
我估摸着要迟了,只好拉着翠柳先去。
“小姐肯定又要挨骂了。”翠柳垂着眉,小声抱怨。
“没事,事情已经这样了。”
我走到哪,周府的下人的低头窃笑就跟在哪。
昨日周瑾晏把我接到周家,我又独自拜了堂,早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母亲穿着紫色绸缎做的华服,高高端坐在主位上。她问了一句周瑾宣为何没来,便不再理我,只跟一旁的大嫂讲话,不接我手中的热茶。
“这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头一日就让长辈等她。”
林苏慧笑着附和,“可不是嘛,以为进了丞相府,就真当自己是金凤凰嘛。”
我手举得酸痛,低头道歉,“是儿媳的错,请母亲责罚。”
母亲这才接过我手中的茶,轻抿一口,罚我去祠堂跪上一日。
祠堂里安安静静,我独自回味周瑾宣昨晚给我编织的美梦,悄悄放松我身上的枷锁。
不用为家族利益委曲求全,不用遵守这世道不公的规则。
没跪多久,周瑾宣打开门啪一下跪在我旁边,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都是我的错,害得你被罚了。”
“没关系,你先出去再休息一会吧。”
他摇摇头,“我去向母亲求情,她不同意,我就和你一起跪,看他们同不同意。”
我心里忽然生了一股暖流,“谢谢你。”
“不用谢我,都是我害得。”
周瑾宣又对着牌位庄重地拜了三下,嘴上念念有词,
“这位祖宗,我不是故意穿到你孙子身上的。“
“我就是一个无辜的,渴望真爱的大学生,给你拜拜,你可不要半夜来找我。”
我和周瑾宣没跪多久,便被母亲放了出去。
回去路上,所有的下人都对我退避三舍,连看我都不敢看我一眼。
“翠柳,发生了什么?”
翠柳叉叉腰,好不得意,“有一个奴婢嚼舌根恰好被瑾晏公子听见了,拖下去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现在没人敢说了。”
周瑾宣竖了大拇指,“瑾晏真不愧是我弟。”
周瑾晏那日对我说逃婚时的声音又出现在我脑中。进了周府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伤好了没有?
仔细想想,我还挺羡慕他的,有能力,有勇气。
周瑾晏同我一样是不受待见的庶子,但他是男子,可以在外建功立业,在府内能挺起腰板做人。
之后的日子还算好过,比在家里还要惬意几分。
母亲的刁难不断,但周瑾宣每次都挡在我身前,作天作地地为我解围,不惜伤害自己。
母亲渐渐地也不再管我了。
周瑾宣日日缠着我给我讲故事,他说他给我埋下了思想的种子,现在要浇水施肥。
周瑾宣倚着窗户,沐浴着阳光,眼睛亮亮地对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