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他。
我确实爱他爱得要死。
真死的那种。
他杀的。
死亡让我清醒。
所以,这辈子,我不干了!
灵犀潭旁大柳树下,晏瑜捂着胳膊上的箭伤,望着我温柔地笑。
他的眸子如春风拂面,嗓音如春水缓流。
就连白色锦衣上的血迹都如春花怒放。
“晚音,看在本王为你受伤的份上,别闹了。秋意以死相逼,本王不能扔下她不管。”
他目光灼灼,面露难色,胳膊上的鲜红晃着我的眼。
我细心给他包扎,随着伤口扎紧,我微笑对上了他深邃的眉眼。
“殿下不要为难,我放手了!”
晏瑜笑容一滞。
我淡定地望着他,都死过一次了,再沉溺于虚情假意,怎么对得起你那杯毒酒?
“晚音,你以前都喊本王‘瑜哥哥’的。”他勉强扯出笑容。
此时再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以后要避嫌了。”
我,辅国将军嫡女陆晚音。
前世被这位三殿下的皮囊迷得死死的,非他不嫁。
他不喜欢我,但喜欢我的身份。
他也不喜欢傅秋意,可她是陈国公的独女,还是皇后的侄女。
皇后无所出。
助力嘛,多多益善,谁会嫌多呢?
只不过,男人,你懂的,总有很多无奈。
他说不忍委屈我,又不忍负傅秋意,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娥皇女英。
同为侧妃。
没错,是侧妃。
借着我爹和皇后的支持,他入主东宫,登基为帝。
我与傅秋意又同时成为贵妃。
没错,是贵妃。
他让我暂且忍耐,后位迟早是我的。
但相同的话,他也与傅秋意念叨数次。
我们都坚信自己是他最爱的人。
言犹在耳,人面全非。
我还沉浸在梦中,傅家诬告我爹通敌谋反。
将军府七十余口被判满门抄斩。
晏瑜相信我家清白,但证据太过充分。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穷尽智慧想了个主意。
我饮下傅秋意送的甜酒装晕,他让御医证实酒内有毒。
傅家为保傅秋意,势必做出妥协。
将军府就有救了。
多完美!
甜酒我喝了。
御医作证了。
只不过不是伪证。
酒里真的有毒。
我死了。
傅秋意也死了。
同一天。
可巧的是尸骨未寒之际,正义来了。
这迟到却未缺席的正义还了我家清白,
傅府又被灭了满门。
呵!
这算盘打的,我在地府都听到了。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晏瑜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他恸哭了几日,迫不及待立了后。
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庶女。
林佳玉。
那个阴戳戳的小白莲。
这些是我从黑白无常的幻境中看到的,许久缓不过气。
唯一安慰的,是晏瑜一箭穿心而死。
杀他的是个身量挺拔的青年,背对着我,看不到面容。
只记得那随风吹起的衣角,上面有点点鲜红。
漂亮!
衣衫的主人,只有背影。
像晏扬。
我那自幼傲得不得了的跟屁虫。
我想再看他一眼,让黑无常给我来个回放,他不愿意。
白无常也不肯。
“这么多鬼都要回放,想累死我们兄弟?”
他说得在理。
做鬼之后我身无长物,凭啥让他义务劳动?
怨念太重,转不了世,磨磨唧唧几日,把我退回重生了。
晏瑜捧着胳膊,定定望着我。
没错,他是为我挡箭而伤,
但冷箭是他安排的。
上辈子我与傅秋意被他玩弄得明明白白。
他的每一支箭都射了许多雕儿。
我在琴棋书画上是白痴,武艺却蒙我哥悉心教导。
用他的话说,头脑简单必须四肢发达,不然容易被欺负。
经他毫无人性的训练,我的武艺要比脑子拿得出手。
要避开这些箭小菜一碟。
但上辈子晏瑜忽然挡在我身畔,我只沉浸在感动中,根本没深究背后。
面前的三殿下不知我想了这许多。
他眼底情绪渐渐复杂。
震惊、迷茫、不甘。
他可以不要我,但我不能先放弃他。
舔狗是没资格先斩断关系的。
他解释,说只爱我,但词不达意。
我冷眼观之。
骗鬼呢!
我做鬼时都不信了,更何况我现在是人!
“殿下,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祝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
弄死你!
我冲他一笑,我相信眼神足够清澈愚蠢。
他薄唇翕动,我已提着裙角跑了。
我知道,他还有后手。
我爹回京就要升官了,相比傅秋意,他更不能放弃的是我。
果然,随着他一声“小心”,又射来许多箭。
漫天飞舞,眼花缭乱。
我面露惊惧,却无任何动作,吓傻了一般。
做戏,要做全套。
总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不然英雄救美总差点意思。
只是没料到,有人比他快。
是一个身穿银白盔甲的小将。
箭全都落地。
紧接着树丛中一阵厮杀声。
小将向我阔步而来,盔甲闪着银光。
笑得得意又张狂。
还有些欠揍!
我盯着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又惊又喜。
“晏小六,见到你......真好!”
晏小六的大名叫晏扬,排行老六,也是陛下的儿子。
七岁那年我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被他爹赞“有乃父之风。”
我一度怀疑他是抱养的,谁家当爹的看到儿子被虐还乐得直拍大腿?
也自那时起,他就被我打服了,小跟班似的。
一直到两年前,跟我爹去军营历练,还大败楚军,成了百姓交口称赞的少年将军。
前世明明在半月后才抵京。
我迎了上去,直接抱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坏了他。
晏扬木桩子似的,愣了,却在我放开他时扣紧了我。
不仅将我抱起来,还转圈。
一瞬间。
我想哭。
不仅因为劫后余生的欢喜。
还因为晕。
在我强烈抗议下,他停了。
天旋地转终于慢慢平息。
我这才能认真看他。
高了,壮了,眼神坚毅了。
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世间最美好的事,一个是虚惊一场。
另一个是久别重逢。
尤其还隔了一生。
“哭了?出息!”我率先抹干眼睛,嘻嘻笑着。
“谁哭了?”
他气急败坏,随手把我的头发揉得鸡窝似的。
苍天,我这如墨及腰飘逸的长发!
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我炸了,“你想死?”
“不想。”
他嘿嘿笑着,目光落在眸子幽深的晏瑜身上。
“呦,三哥这是受伤了?”他明知故问,还扬了扬眉。
晏瑜虽然憋着气,语气依旧淡淡:“小事。六弟比信中到得早。”
晏扬摸摸下巴,似笑非笑,揉着我的发顶:“怎么办呢,梦到死丫头说想我了!”
“我是你姐姐!”我纠正。
刻意忽略晏瑜眼中的不悦与审视。
一心追逐他的姑娘眼里不再有他,滋味想来不错。
晏扬只是撇撇嘴,又扬眉笑着。
我不知他有什么可高兴的,但看到晏瑜不开心,我也跟着笑。
此时由远及近一个侍卫,晏扬一秒变正经。
“阿悠,刺客都抓到了吗?”
“回殿下,抓是抓到了,但都自尽了。”阿悠叹息。
我偷瞥晏瑜,他眼中闪过如释重负,随即又如枯井般幽暗。
大抵我前世有眼疾,否则怎么全都忽视了?
“晚音,你送本王回府。”
虽然晏瑜的笑很有感染力,但我已有了抗体。
与此同时,晏扬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我正思索如何面子上过得去。
面子终究没过去。
因为某人一秒变柔弱,软塌塌趴在我的肩上,声音像被门夹了似的。
“姐姐,我头晕无力,你陪我好不好?”
若是以前,我定会让他滚,因为我怕晏瑜醋。
现在想想,大抵当时我脑子被驴踢了。
谁会为不在意的人吃味?
这辈子,爱谁谁,爱咋咋!
晏扬贱兮兮的小模样茶里茶气,想来我以往寄给亲爹的龙井都被他喝了。
不过倒有趣。
也挺解气。
我偏头看他,头一次发现他长得很俊,比晏瑜还俊。
眉清目朗,临风玉树。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干净的脸上,有种暖暖的亲切。
似春草初生,春林初盛。
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姐姐......”
俊俏的少年再一撒娇,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头顶两根呆毛被风吹得晃了晃,我按捺住了想揉一把的冲动。
“好。”我说。
“一直陪着好不好?”
得寸进尺!
但就冲上辈子为我报仇的份上,我也得惯着!
“好。”
“你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