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我便看尽了我的一生,寿命不过三十载。
我终日惶恐不安,如履薄冰。
后来遇到个人,他告诉我人定胜天。
我信了,也努力这么做了。
最后,他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但我不认命。
我名乔昭昭,意为昭如壁月,明亮耀阳,丞相嫡女,尊贵无双。
十二岁时,我因为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昏迷了一天一夜。
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走马观花般掠过我的一生。
14岁进宫,16岁抄家入冷宫,23岁被赐死。
白绫缠颈的窒息感让我从梦中惊醒,内衬湿尽。
醒时阿娘在床边守着,我怔怔的看着阿娘,按照梦中所见,一月后阿娘去庙里烧香,回家途中会遭遇不测。
“阿娘,我做了一个噩梦。”
阿娘轻轻拍我的后背,“昭昭不怕,阿娘在,梦都是反的。”
我点头,心中却隐隐不安。
阿爹听说我醒了,回府后来看我。
“女儿家整天上窜下跳,成何体统。”他板着一张脸。
“昭昭还生着病,你凶她干嘛,今晚不许回房睡。”
“夫人,你就惯着她吧。”阿爹又气又委屈,拂袖而去。
世人都说阿爹是个大奸臣,权倾朝野,却不知他在阿娘面前就是个老小孩。
“昭昭。”阿娘替我掖好被角,“你阿爹啊,刀子嘴豆腐心,下了朝官服都来不及换就来看你,就是不肯说一句好话。”
我想起梦中阿爹送我进宫时佝偻静默的身影,“阿娘,我们一家四口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四口?我与你阿爹只有昭昭一个孩子,昭昭是不是睡糊涂了。”
是吗?我皱眉,为何我隐隐记得幼时曾有个人唤我妹妹。
我被阿娘摁在床上修养了几日,趁着阿爹阿娘进宫参加宴会,带上贴身丫鬟偷溜出府。
“小姐,老爷知道了你又该挨骂了。”
“老爷怕夫人,夫人疼小姐,小姐不会被骂的。”小豆子舔着糖人,含糊不清的回道。
小包子和小豆子是府中奶娘的孩子,自幼同我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路过百宝楼时,围了一圈人,甚是热闹。
我护着手中糖葫芦挤进去。地上趴着一个少年,粗衣破旧,显露出斑驳的伤口。
百宝楼掌柜立在店门口,身边站着几个打手。“臭要饭的,碰瓷也不看看地方,你若还敢来,我定打断你的腿。”
少年挣扎起身,面色坚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拿回来。”
我含着一颗糖葫芦,歪头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
原是这个少年在百宝楼典当了东西,再来赎回时店家不认,不仅撕毁了契条,还差人揍了他一顿。
少年还欲冲上前,身影却摇摇欲坠,僵持了片刻倒在地上。
围观的人顿时一哄而散,生怕沾染上麻烦。
小包子这才得空挤上来,“小姐,你发什么呆呢。”
“我想救他。”我指指紧闭着眼,眉头仍紧锁的少年。
“小姐,你不踹他两脚都不错了。”小豆子撇嘴。
“少废话,快帮我把他扶回去。”我挽起袖子。不知为何,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少年很重要。
但奇怪的是,他并未在我梦中出现过,可能真如阿娘所说,梦都是不作数的。
把少年安置好后,听下人禀报阿爹阿娘回府了。
我到大厅时,正听见他们谈及我。
“今日陛下暗示我,想让昭昭进宫。”
“我不同意。”阿娘神色坚决。
“夫人。”阿爹叹气。
“我家昭昭,就当快乐无忧,骄纵自在,你若让她受半分委屈,我们便和离。”
“好好好,不进宫,阿鸢你别生气。”阿爹慌了神,忙低声哄着阿娘。
我躲在屏风后偷笑,有阿娘护着,我自当是什么都不怕的。
翌日。
那少年醒了,睁眼第一件事便是起身往门外去,没走几步,又瘫倒在地上。
我道,“我帮你拿回来了你的东西,如何谢我。“我一摊手,显露出月牙挂坠。
他眸色幽深,“若小姐不嫌弃,我愿侍奉小姐左右。”
“好。”我拍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眼,沉默了片刻,“还请小姐赐名。”
“那便叫你飞羽吧,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有恣意自在之意。”
闻言,他眼眸亮了亮,朝我行礼。
小尾巴多了个飞羽,我越发肆意,整日带着他们上窜下跳,爬树摸鱼。
一晃已过一月。
我蹲在墙头,看隔壁院子进进出出,那里自打我有记忆起就是杂草丛生的荒院,也不知新来的这户人家是谁。
府内大厅传来一阵喧闹,我差小包子去察看。
过了好一阵她才回来,跑的跌跌撞撞,头发凌乱,似是摔了一跤。“小姐,小姐,夫人她出事了。”
“什么?”我慌忙起身。
“夫人她去烧香回来途中,遇到山匪,中了一箭,现在还没醒过来。”
见到阿娘时,她一身素衣,面色惨白躺在床上。
我腿一软,这般情节,同梦中无二。
箭上有剧毒,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阿娘弥留之际,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娘温柔的目光又落在阿爹的身上,他双肩微颤,握紧阿娘的手贴近脸颊。
我关上房门,留阿爹同阿娘叙话。脚步虚浮,未走几步,便泪眼摩挲。
“小姐。”飞羽扶住我。
我哭的气紧,“是我害了阿娘,我该拦着她的,我不该让她去的。”
飞羽低垂睫,静默的陪着我。
房门蓦然打开,阿爹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双目赤红,声音沙哑“昭昭,阿鸢她,去了。”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越发沉默寡言,终日坐在院前发呆。
小包子他们想法设法逗我笑,我只是勉强勾动嘴角报以宽慰。
这日我又在台阶上坐着发愣,忽的听有人唤我。
我抬头,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墙头,嘴里叼着个包子,不修边幅。
应该是隔壁家新来的住户,我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昭昭,昭昭。”他不厌其烦的叫我,吵得我脑瓜子疼。
“别烦我。”我背过身去。
他从墙头纵身跳下,从怀中掏出一串用油纸包好的糖葫芦递给我,“昭昭,你别难过,你阿娘若是在,定是希望你喜乐安康的。”
我沉默,我当然知道,可是午夜梦回时,我老是惊醒,那一箭也射在了我心上,如梗在咽,日夜生悔。
“昭昭,那不是你的错。”他扶正我的肩,说的认真。“你本生来就是动如朝阳,肆意明媚的,只是有人在篡改你的人生。”
我一惊,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你是谁?”
他咧嘴一笑,满脸胡渣,脸上却有几分稚气。“昭昭,我为你而来。”
接连几日这怪人都来找我,从他絮絮叨叨中,我抓出重点。
梦中所见皆为未来,但未来非命定,人力可扭转乾坤,甚至于,死者复生。
虽听来玄乎,但是我莫名的信任于他。
“我需要怎么做?”
“壮大实力,成为这桑榆国最高的掌权者。”说这话时,他眸子发亮,显露出朝气。“第一步,先是敛财。”
怪人是个有本事的,教我经商之道,炮制香料,烧琉璃瓷。
说来奇怪,这人年岁同我阿爹一般大,神色形态如少年般朝气蓬勃。
万事具备,只差本金,
我自然是没钱的,我去找阿爹,他正立在阿娘最爱的那棵白玉兰前静默。
阿爹清瘦了些,两鬓染了雪霜。“阿爹。”
听见我声音,他回神来,“是昭昭啊。”
“阿爹,我想要些银两。”
“好,你去库房拿吧。”阿爹虽凝视着我,眼神却是涣散的。
我知道,阿爹心里已经荒芜,空荡荡的像个躯壳。
我会让阿娘回来的,我捏了捏拳头。
我拿着钱购买了作坊和商铺,又命飞羽去黑市寻一些聪敏的奴仆,小豆子和小包子则负责筛选可靠之人并分配职务。
我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演示了香料瓷器之术。
“我欲让你们各自掌管一门技艺,你们可愿学?”我从窑中取出琉璃盏,当真是碧玉琉璃含瑰丽,粉色莲花现灵猷。
飞羽率先表态,“我愿为小姐差遣,至死无悔。”
小包子也反应过来,扯着小豆子朝我作揖。“小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们要做这桑榆国最富的商贩。”我勾唇。
一年如白隙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