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花镇的盛夏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那个人的领子绣着一朵樱花。
在我为数不多的生命旅程中,遇到了那把遮雨伞。
(1)
雨轰隆隆地下,熊把我推进雨里,随着他的同伴,树叶,茉莉,他们抢过我的书包,把我自身带着的蜂蜜雨伞踩烂,笔记本,笔,书,无一幸免。
我的头发,我的白色衬衫,他们抓起泥巴肆无忌惮往我身上扔。
我的身体没有受到伤害,没落得一点伤痕,他们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要我回家只能跟父母说:我自己摔倒的。
可我已经没有父母了,家里不会有人看我一身脏而教训我一顿。
他们要失望了。
我一点都不疼,雨落在脸上很凉爽,泥巴打在身上,我在享受泥巴浴。
他们终于累了,熊带着他的同伴离场。
我收好书包,虽然脏了,但洗洗晒晒还能用。
雨越下越大,梧花镇,我讨厌这儿。
回家的路仿佛在无限延长,我精疲力尽,坐下来靠着一个墙角下,屋檐为我遮住一些雨水。
要不今晚在这睡觉吧,我在哪哪就是家。
与野花为伴,石板路为床,墙砖为枕,以雨水入眠。
泥土的芬芳不知何时混进一丝药水味,疲惫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我感觉我的头上有一片阴影。
再睁开眼就到了医院,我躺在病床上。
我的眼神被窗台的花所吸引,如此漂亮啊,和野花完全是两个级别。
或许我该从这里跳下去,我根本付不起医药费。
是护士小姐的出现打断了我的念头,她为我掖了掖被子,她对我的转醒毫不意外。她不主动开口说些什么,我该主动说吗?
我在这个问题之间来回思考打架。
“姐姐……我根本付不起医药费。”我嗫嚅着开口。
“没关系,已经有人付钱了。”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怜爱,动作轻柔抚上我的额头。
不至于,怎么说今年九月份就是大人了,我不好意思的转移注意力,不敢再看她。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康复就可以。”
“我现在状态很好。”
“好吧,外加一个条件,等李时终确认你好,才算完全好。”
“李时终是谁?”
“一个男孩。”
我更待追问,而护士小姐已经不想再回答任何问题,打理好后,她就走出病房。
三分钟后又带着一碗粥进来,又出去。
我很饿,却只吃了几口,没味道的粥,在我家至少还会淋些酱油。
我把粥放在床头柜,忽然瞥见那里靠着一把雨伞,上面零落着几个时钟的图案,我撑开来,阴影瞬间笼罩着我。
我确信,那天的阴影就是这把伞,这把伞的主人叫做李时终,李时终救了我。
我端详着这把伞,在脑海想象雕摹李时终的样子。
他一定是个很有气质的大好人,他会有时尚的穿着。
我也想想象他是个穿着短袖拖鞋的自由少年,可梧花镇这个天气温度实在不允许潇洒。
我看着窗台花盆的天竺葵盼着李时终的到来,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
一个星期六的午后,我想:李时终再不来,我就要自己走了。
虽然非常期待见到他,我也总不能在医院一直熬下去。
所谓日有所思那人一定到来,我来回踱步想方法怎么跟护士小姐说的时候,护士小姐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
……一个小孩?
是的没错,一个年龄比我小的小孩,才上初二的年纪。
这就是李时终?
李时终看出我眼中无法掩饰的诧异,微微挑眉,说道:“怎么这么看我?”
他没真的想得到答案,顿一顿继续道:“我是李时终,是我救了你,据我了解你无父无母,你跟我走,我定待你好,别看我年龄小,我账户余额是不容小觑的。”
中二……少年?
我首先摇了摇头,以一种姐姐的状态正色道:“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来日方长,我必会报答你!”
李时终激动得从轮椅上站起来,又跌下去,护士小姐连忙扶住他。
“我不要你以别的方式报答我!你看我的腿,就是为了救你才成这样的,你至少得在我身边照顾我,直到我痊愈!”
李时终一副决绝,不容反驳的模样看着我,我盯着他的腿伤,沉思许久。
他的耐心很足,等着我下决定。
最终,我点点头……
(2)
李时终的家庭背景确实富裕,从我搬进来后无一处地方不令我惊叹的。
偌大的后花园,被修整打理好的草丛,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喷泉,月季花藤蔓叶子爬满围栏。
他把我安排在一楼一个很舒适的房间,唯一的坏处可能就是比较大,第一天晚上根本睡不着。
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一个小孩养着,李时终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说有空多出去走走,最好遇见什么人。
我自是明白不了其中的意思,就只是照做。
庆幸的是这几天什么重要的人也遇不到,不知李时终让我住进来是经过父母同意,还是擅作主张。
时间待长了,我便想走,李时终不让我出门去学校旁听。
何况搬进来主要也是为了照顾他的腿伤,以此弥补。
我与他闹了一场,他依旧不准我出门,因为他的救命之恩而产生的好感急剧下降。
于是当晚,我就谋划偷偷翻出门。
我来到围栏旁,小心翼翼拿着一把椅子,踩上椅子跨过围栏,脚摸索着落脚点,终于踩到一块实处。我仔细地盯着房屋那边,不敢随意乱看,怕被发现了却没及时反应。
谁知还没翻出,一声尖叫,使得一间间房屋的灯光明亮起来。
“有小偷——”
我惊吓得慌张起来,突然!我感受到有只手握住了我那只已跨出去的脚,我猛然转头一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什么时候在这的!
“快下来!”
他开口道,语气颇为着急。
我的情绪被带动起来,慌慌忙忙跳到他的那边,本以为会崴到脚,男人却接住了我,将我放下。
我来不及多想,脚刚碰到地便拔腿快跑。
李时终的人很快,他们像是提前知道我会跑一样,在下一个拐角处围住我们。
我和他被带回别墅,李时终坐在轮椅上仰头居高临下地来回打量我们。
“你终于肯出现了,哥哥,带着自己弟弟的人逃跑却被弟弟逮到了是什么感受?”
“弟弟的人不就是哥哥的人吗?好久不见,远儿。”
“不准……叫我远儿。”
李时终手紧握轮椅扶手,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站不起来,他恐怕要上前对男人挥舞拳头了。
李时终似乎及其不喜欢他的哥哥,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冰冷到极点。
不过冰冷是李时终一个人的,他哥哥倒是淡然一笑,站在我的旁边等待李时终的下文。
眼见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两人却在交换眼神。
我不自觉地道:“乖小孩,有话好好说?”
平日我都是叫他李时终,不曾叫过小孩。
今日与他哥哥对比,李时终更像是在跟家人赌气,涉世未深的小孩。
果不其然,李时终听到我的话气得抓起旁边的水果朝我扔来。
“叛徒!我对你那么好!”
我赶忙伸手抱住头部蹲下,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我抬头一看,是他哥哥挡在我的面前,水果砸中他的肩膀,闷沉发出“砰”的一声,掉落到实木地板,碎开来。
“姐姐说得对,有话好好说,李时……”
“闭嘴——”
李时终眼眸的寒光源源不断,他几乎扯着嗓子喊道:“你这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话!”
身边的哥哥听完这句话一阵沉默,梳理好情绪后,云淡风轻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会待在家里。”
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今天的事还没解决呢!你别走,李…”
李时终想站起来追,却摔落地上,他望着哥哥走的方向,喊得歇斯底里,活像被抛弃的情人。
我忍不住被心里的想法逗笑,然而这种情形无法笑出声。
李时终冷静下来后,瞪着我,没好气地道:“还不赶紧把我扶起来!”
逃不出去我原本就挫败,对他的看法好感也是一降再降,如今想想还是得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