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登基,封身为太子妃的我为皇贵妃。
我那作为侧妃的亲妹妹却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当晚,我望着一箱箱送来的“补偿”,不由泪流满面。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太子登基时,立了太子侧妃为后。
一时京城哗然。
太子妃与太子侧妃乃是同胎双姝,一位娴静清丽如镜中月,一位风流妩媚如掌上燕。
新帝尚是太子时还顾着先皇的意思一视同仁,如今走上至尊之位,竟也做起宠妾灭妻的荒唐事,令京城百姓私下里又多了不少谈资。
一向动不动就要以死相谏的朝臣们却一反常态地毫无表示,该上朝的上朝,该阿谀奉承的阿谀奉承,该唇枪舌剑的唇枪舌剑,无一人站出来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高呼,“皇上,这不合规矩啊!”
原因很简单,那娴雅温柔,端的一副名门淑女仪态的是太子侧妃;整日妖妖娆娆,泡在后宅与乐姬舞女厮混在一起出尽了丑闻的,才是那不争气的太子妃。
我,就是那个不争气的太子妃。
听着司礼太监干巴巴地在“太子妃叶氏”后念着“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等一长串与我风马牛不相及的词语,我低着头忍住唇边即将溢出的笑容,屏住呼吸地侧耳静听册封的位份。
昨日刚与伶人阁的莺莺燕燕们进行了一场豪赌,我一掷千金地压了“贵妃”,但凡东方晔的良心被犬类动物吃了一星半点,我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可就要全赔进去了。
司礼太监隐晦地看了我一眼,小而浑浊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怜悯。
心高高地提到了嗓子眼,这情感明显的眼神,难道东方晔就小气到连个贵妃都不舍得给我吗?
尖锐的公鸭嗓被有意拉得很长很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道:“……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东方晔,你未免也太有良心了!
皇贵妃听旨时昏厥的消息飞遍了三宫六院,待我悠悠醒来时,冬雪红着眼扑过来,语气由激动迅速转为委屈:“娘娘您醒了!奴婢、奴婢懂您的委屈,您怎么受得起这种折辱……”
我欣慰地摸摸她的头,按上的那一瞬间心惊:糟了,忘了冬雪是著名大油头了!
冬雪浑然不觉,抱着我嘤嘤哭泣:“现在我们成满宫的笑话了,娘娘,奴婢心疼您……”
我轻轻收回手,偷偷往她衣服上擦了擦,正要拿出毕生温柔,和颜悦色地开导她“做皇贵妃也没什么好委屈”的时候,冬雪语不惊人死不休:“哪有伶人擅自进来搬走金银,还说这是皇贵妃娘娘欠她们的,天哪好大一笔钱啊!”
一口气没提上来,我扶着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咳嗽,咳得我也眼泪齐飞,冬雪更是直接伏在我的被子上呜呜大哭,哭声此起彼伏,乍一听还挺热闹。
东方晔估计也听说了,晚上就派人送来银两作为没把我封为贵妃的补偿,还让身边的大太监传了话来:“娘娘您放心,皇上不会亏待了您的,您的俸禄、份例还是按照正室的标准来,绝对不会让您没银子花的。”
一板板闪得发亮的银子摆上桌案,我顿时喜笑颜开,随手抓了一把铜板塞到他手里,轻轻拍了拍:“有劳公公跑腿传话,本宫自是知道皇上的情意……”再瞥了眼身边堆成小山的银子,我的语气更加情真意切起来,“本宫一定会辅助好皇后娘娘,把后宫打理得干干净净。”
“娘娘能明白自然是最好的,另外皇上待会儿要到您这儿留宿,还请娘娘做好准备,恭迎圣驾。”大太监面不改色地将铜板收入囊中,神情恭敬。
送走了这一行人,我连忙招呼满宫的宫人过来数钱,兴奋得两眼发光:“快看看,能不能抵上本宫输出去的数额!”
不甚亮的烛光下,宫人们三五一围,奋力点着面前的银两,整个宫殿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一天下来,大喜大悲,最终的金库甚至还多出了五十两。以至于金主走进来时,烛光的倒影摇曳在他的脸上,在我眼里像是开满了十级滤镜,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朦胧的、不真切的美感。
他眉眼含春,情意绵绵地唤我,“夭夭,还在生气吗?”
我回头,冲着他嫣然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臣妾呢?”
“朕就知道夭夭最有雅量。”他搂我入怀,月白色的衣领上沁着一股熟悉的袅袅香气,甜润而轻灵。我抬起鼻子一嗅,细微的沉香味,加上淡淡的苏合香气息,是了,江南李主帐中香,叶蓁蓁最爱点的熏香。
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我懒懒地把玩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好看得很:“皇上这是刚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
他轻笑一声以示默认,我立刻侧身将他推了一把,指尖点在他的鼻子上:“臣妾看您这人虽是过来了,但心还留在皇后娘娘那儿。”随即快步向床榻走近,挥手使唤那几个低着头,怯怯退在一边的宫人,“臣妾今儿身子不爽,来人,送皇上出去。”
东方晔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叶氏!你不要不知好歹!”
我无畏地迎上他深沉的目光,嘴角噙着一副似有若无的微笑:“臣妾是叶氏,皇后也是叶氏,不知皇上在喊哪一个?”
东方晔一拳捶在桌上,突兀的响声让随从们的脸都吓白了,齐刷刷跪下一片,清一色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地迎接天子之怒。
空气静默了几秒,连窗外风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沉默对峙最终由东方晔强忍着怒气的“摆驾凤仪宫”结束,我冷眼看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去,只有倾泻而入的月光安然洒在宫殿的每一处角落,陪伴我这个名不副实的昔日太子妃了。
许是白日情绪起伏太大,很少做梦的我这一晚竟是噩梦缠身。
一会儿梦到那群伶人抱走了我所有的金银首饰,一会儿梦到东方晔面无表情地宣布要扣我十年俸禄以儆效尤,吓得我冷汗涔涔着醒来,硬是补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胭脂才掩盖住苍白的脸色。
“今儿的皇贵妃娘娘瞧着倒是清瘦憔悴了不少,想来是昨晚没睡好吧?”
满座坐的都是东宫的老熟人,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有的人便也放肆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一派阴阳怪气。
我抬眼望去,说话的是刚封为丽妃的水芩,在东宫时便与同为侧妃的叶蓁蓁颇为交好,又长了张娇俏可人的面孔,即使牙尖嘴利些,东方晔也不曾亏待过她。
以前和她针锋相对得多也疲乏了,此刻的我更懒得搭腔,反倒是叶蓁蓁温言开口劝阻:“宫规森严,丽妃不可对皇贵妃不敬。”
“宫规?”水芩掩嘴娇笑几声,眼睛幽幽地转向身着皇后朝服的叶蓁蓁,一双明媚的眸子无言地流露出些许复杂,“若说宫规,也没有哪个规定允许太子侧妃能僭越过正妃,一举登上后位的吧?”
原本昏昏欲睡的我一下来了精神,噢,这是要起内讧的节奏?
众妃更是噤声,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中间打着转。
谁也没想到水芩竟如此胆大妄为,原先在东宫挤兑不受宠的太子妃倒也罢了,如今的皇后可是皇上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又是一直和她保持姐妹情深的密友,她也敢公然叫板,喊着前朝大臣都不会说的话?
叶蓁蓁不愧是东方晔亲手挑选的皇后,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叶家的好修养,礼貌对她微笑:“本宫知道,同是侧妃,本宫却当上了皇后,你心里一定有些怨言。但这是皇上的意思,而且皇后也好,更衣也罢,大家的责任是相同的,维护好后宫秩序,为皇上绵延子嗣,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呀,皇贵妃都没说什么,还规规矩矩来请安了,你鸣什么不平呀?在东宫最喜欢给皇贵妃使绊子的不也是你吗?”
顺着叶蓁蓁的话,其余嫔妃也七嘴八舌地开始讽刺水芩,听得她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狠狠地瞪了接话最快的那几个,坐在她对面的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连护甲都掐进了掌心。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