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会平平淡淡孤单的度过我的这一生,直到他的出现。
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亮,救赎我。
原来也是可遇可求的。
“张全,今天是你出狱的日子,希望你出去以后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厚重铁门在眼前缓缓被打开,我盯着门外撒在地面上的阳光,久违了。
家人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他们看见我出来,团团围着我,嘘寒问暖,避而不谈我刚出狱的事。
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我的父亲,一个一生都在省吃俭用的老人,拿出了几千块钱,在一家酒店定了一桌。
大家都嬉笑晏晏,推杯换盏的。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是高兴的模样,不过敬酒时,一些人的眼中还是有一种不屑与恐惧。
恐惧啥呢?是怕我发疯又砍一个?我不禁感到好笑,这就是所谓的亲戚。
我将这一切的勉强看在眼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虽然自家人可以不谈,但是在农村这种小地方,大家都是看笑话的存在,有些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我觉得很对不起真正关心自己的亲人,尤其是自己的父亲。
整一场家宴,除了敬酒,其他时候没有抬起过头和他们交流。
这时,一个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和我并肩坐下。
“哥,我陪你喝两杯?”他看着我耷拉着肩膀,知道我心里难受,“哎呦喂,别那么郁郁寡欢的,你可没林妹妹好看。”
我笑骂道:“啧,你个瘪犊子。”
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堂弟张达,他和自己不一样,我从小就是个学渣,他可是在年级占的排名,和自己那就是云泥之别。
现在他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呵。
说起张达,还要感谢他,当初要不是他站出来指证,说不定我就是死刑了。
“那些人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小的跟根针一样,咱什么人跟他们计较?”张达揽着我的脖子。
“我才不会。倒是你现在考上大学,要好好的读,知道吗?不要走歪路。”我语重心长地说,在狱中我不是没有看见过高学历的囚犯。
张达自然明白,我感觉话题有些沉重了,就开玩笑说:“有空我给你说说我在监狱里的趣事儿!”
张达点点头:“好啊,找个时间咱哥俩叙叙旧。”
举起酒杯,我笑笑和他碰了一下,俩人一饮而尽。
回到家中,就只剩我们爷俩,父亲看着一声不吭的我,回忆当初出事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有过亲手打死过我的冲动,但是可能想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自己,就感觉愧对我。
然后他骑车带着我去了镇上买套年轻人的衣服,让我穿上,领着我就去了派出所自首。
看着警察给自己孩子带上手铐,再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流泪,哽咽地对我说:“孩子,我这是为你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派出所。
“全儿,你有恨过爹吗?”父亲那张长满皱纹的脸,满是愧疚。
我开口说:“没……”
因为喝了多酒的缘故,声音很是沙哑,我清了清嗓子:“没有过,爹,真的。”
老人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摸着我的头,想把这三年缺失的抚摸一次性找回来。
“回来就好呀。”
我看着父亲脸上的皱纹,眼泪再眼眶里打转:“爹,你受累了。儿子不孝。”
“全儿,是我的错,是我只顾着赚钱,没有关心你,说什么都是我的错。”父亲也是失声痛哭。
人总是在不可挽回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开始悔恨自己的错误,以卑微的姿态乞求对方的原谅。
父亲用袖子抹着泪水:“你多休息几天,我再帮你找工作。”
“爹……”我犹豫着,“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啥事儿?”
“就是……您能借我点钱嘛,我去外地打工。不给您招惹麻烦。”
听到这话父亲不乐意了,站起来指着我:“你是啥话?我能是怕你给我招惹麻烦的嘛?我是你爹,我都不护你,谁护你!”
父亲在家里来回的踱步,手一挥:“啥也别说了,你工作的事我来给你想办法,这村里谁说你,你就骂回去!你不用担心我,我一把老骨头了我怕啥啊我!”
我跪在地上,磕着头哭着。
看着这一幕,父亲拉起我,无奈地叹着气,“天冷了,洗洗睡吧。”
我抹着鼻涕眼泪,就去洗澡了。
厕所外,父亲倚在门边点了根烟,不一会儿一根烟抽完了,扔掉烟蒂,转身回到房间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
父亲拿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打开,翻出里面的一本有点褪色但依旧保存完好的存折,和十几张红票。
他看了看存折地数字,碎碎念着:“这是全儿娶老婆的钱,一分都不能动。”
然后从十几张钱中抽出了两张旧的,和存折再次放回塑料袋中藏好。
我洗完出来,就看见父亲蹲坐在门槛上抽着烟,我擦着头发,并排坐在父亲身边,他掏出烟盒:“来一根?”
我摆摆手:“好久没抽了,都不习惯这股烟味了。”
父亲听后就把已经抽了一半的烟摁在门脚边,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尘。
“也好,抽烟本来就不好。”转身进屋洗澡去,“你记得要收拾好东西,别忘带什么。”
我眉眼弯弯,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着明天走。
等父亲出来后我们两父子又聊了许久,直至深夜,那盏昏黄的灯光终于熄灭。
夜深人静,犬吠鸡鸣,黑天的夜,就像个无底洞,吞噬着所有的光束。
床前,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手里握着把尖刀,猩红的眼睛里透露着咒怨死死地盯着熟睡地我。
“该死的人是你!去死吧你!”那人挥舞着尖刀刺向我。
我被吓醒了,好久没有做这个梦了,我已经没有了睡意,坐起来靠在床上愣愣地发着呆。
第二天早晨,父亲载着我去镇上。路上路过家服装店,父亲说:“进去看看,买身新衣服。”
坐在后座的我看着这家新开的店,透过玻璃望着里面的装潢,就感觉很贵。
“不用了,爹,我衣服够了。”
“你要出远门,买身新衣服,图个吉利。”父亲拉起儿子就进去了。
老板娘热情的招呼着,父亲挑挑拣拣,在我身上比比划划,老板娘则在一旁说着恭维的话,“这件好看,你儿子穿这件很帅气”。
没有参与感的我拿起其中一件衣服的吊牌,看了后就托拽着我爹出店,语气有些冲的说:“您这是干嘛,那衣服多贵,一百七十多!咱家有那么多钱吗?”
“哎呀,老子赚钱不就是给自家孩子用的嘛?你喜欢那件?那咱就买,爹有钱!”父亲说着就从大衣内袋里拿出几张红票子。
我眼眶红红的:“爹,真的、真的不用,您要是真怕别人看不起我,就回村里和村里人说,你不认我这儿子就好了。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父亲被气的满脸通红,抬起手就要打,最后却生生停住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我真想打死你呀我!算了,送你去汽车站,你好走远点别烦我最好!”
“爹,我先走了,您要保重好身子。”我拎着包,和父亲挥别。
“等一下,这些钱你拿着,”我看着那几张红票,犹豫几秒后就收下了。
父亲看我收下后,满意地笑了:“到地方了买个年轻人的手机,记得打个电话回来啊!”
我不舍的点点头,司机摁着喇叭,催促着,“还走不走啊?”
父亲看着远去的汽车,满是不舍,这才团聚多久啊。
回家的路上,又经过那家店,思索一番之后,停下车走了进去。
我选择去的地方是沿海地区,似乎远离自己的家乡,就可以去除掉自己身上的种种过往。
但是我清楚这件事将会跟随我一辈子,不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
坐了两三天的车,终于到站了。
我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竟然有些害怕。
不过也是,我十七岁进的监狱,十七岁以前还在读书,一直都没有出过这个小镇,这次出远门就选择了离家远的地方。
希望真的如同出狱那天的狱警说的一样,“重新开始”。
到达目的地后,开心之余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多起来了。
晚上在哪睡?怎么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