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1岁那年,我娘死了。
黄昏的傍晚,她死在地里,下身淌出一滩流不尽的血。
血拉得很长,她挣扎过,求生过,向着不远处村里的万家灯火爬动过,但最后她还是无声地死了。
刚放学听到消息的我,连滚带爬来到地里,就看到我爹和我奶对着我妈一顿说教。
我爹:「少装病,矫情个啥,还不赶紧爬起来回去做饭!」
我奶:「丢死人了,我早就说她不能老实了,弄不好这就是跟野男人厮混闹出来的!」
两人骂完就走了,甚至都没去探我娘的鼻息,我浑身颤抖地走向她,摸了摸那只从小牵我到大的手,早已僵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看见那个寡妇站在人群中,捂着嘴笑,十分得意。
她叫钟凤琴,村里有名的寡妇,给我爹生了个男娃娃,在我家威风多年。
我想不通我爹怎么会连那种女人都要,后来我逐渐长大才明白,我低估了男人,也高估了人性。
大夫说,我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是干活身体太虚导致流产,没人发现,活活死在了地里。
之后,村里人讨论最多的不是我娘的去世,而是她肚子里是谁的种。
「我听说她可是待在二流子草屋里待了一整晚,出来身上没一件完整的衣服。」
「是啊,算着时间,可不就是三个月。」
我站在不远处,捏紧手看着这群正在激烈讨论,聚堆的妇女,她们瞧见了我,向我招手。
「青风,过来。」
我人畜无害地走过去,狠狠将她们推到,换来的代价是我在家中院子里站了一晚上,并被要求一个月不准吃晚饭。
我不后悔,只是看着钟凤琴跟这个家「幸福和谐」的模样,想起我娘,泪模糊了眼眶。
因为我是个女娃,我娘月子都没坐就被迫大冬天干活,落了一身的病。
儿时我妈在地里干活,我爹就在家里跟人抽烟唠嗑。
浓烟充斥着整个家乌烟瘴气,吞噬掉原本该是家里顶梁柱的爹,也抹去了我和我娘并不明朗的未来。
我奶在厨房谩骂我娘是个不生蛋的鸡,我是碍眼的赔钱货。
这种日子常态一直持续到钟凤琴牵着个男娃娃,光明正大地坐在我家里炕上,指使我干这个干那个。
那个男娃娃叫南佳俊,比我小一岁,据说是我弟。
我爹说他是自愿的,钟凤琴说她是情深难以自抑,我奶看着南佳俊,喜欢极了。
总之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娘是什么感受。
自钟凤琴来我家的第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想让我娘滚出这个家,我爹为了让他宝贝儿子名正言顺,对一些暗戳戳的手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娘为了我,扛着不走,即使很累,尽管完全失去了自我,但她还是一直在坚持,给他们做牛做马,仅仅只是因为,我叫她一声娘。
然而钟凤琴,无所不用其极,她找到村里的二流子,强奸了我娘,没人知道那一夜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被撕得很破,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脸上嘴角脖子手腕全是淤青,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没一点人气。
我娘回家后就走向院中的水井,她迈得每一步都很坚决,直到我在后面叫了声娘。
她泪流满面地转身看我,忽地笑了。
钟凤琴似乎不满意我娘还活着,她变本加厉,逼着我娘大冷天去犁地,否则就不给我们娘俩饭吃。
我想让娘离开这个家,因为她实在是太苦了,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但娘是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
「青风,你还小,如果现在离开了,我们谁也活不了,等你再大点,有出息了,我们就走。」
娘会摸着我的头说:「青风,娘不会丢下你的,娘保证。」
为了能有出息带娘离开这里,我每天的时间,除了帮娘做事,就是拼命学习,因为我知道,考上好大学,是拯救我们娘俩的唯一办法。
然后在我12岁那边,我娘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我带到离开。
我娘死的那个晚上,钟凤琴来到我住的柴房里,看着我充满恨意的眼神,她丝毫不惧,反而笑得很开心:「我不过是跟你娘说,你能有今天还不是她一手造成的,你对这个家唯一的作用,也就是把你卖了,好给你弟弟换点彩礼钱。」
「没想到你娘这么不经逗,竟然生气了,还把自己气走了,真是太好笑了。」
我疯了似地扑向钟凤琴,被赶来的我爹狠狠打了一巴掌,关了起来。
我娘头七那天,我爹和钟凤琴迫不及待地请了村里的人参加他们的喜宴。
村里老人看不下去,说不能这么办事,会遭报应的,被我奶和钟凤琴联手骂了回去。
她们说老人心思歹毒,就是不想让我们家后继有人,甚至还说老人这么向着我娘,两人该不会是有一腿。
老人差点被气死,至此以后,村里再也没有人帮我说话。
我捧着我娘的遗像,听着外面喜庆的鞭炮声,我对「活着」,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厌恶。
可我不但要活着,还要不断丰满自己的羽翼,我娘生前只有我,她死后能为她报仇的,也只有我了。
喜宴结束,钟凤琴成了我们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那时的她在我爹心里占主导地位,再加上有个儿子,我奶都得事事顺着伺候着。
为了能把我变成逆来顺受的木头,钟凤琴想尽了办法。
她嫁进我家的第一个晚上,便让我跪在南佳俊面前,给他洗脚。
南佳俊嫌水烫,一脚踹在我脸上。
「还不赶快去给你弟弟换盆水!」
我端着脸盆来到院子的水井旁打凉水,钟凤琴也跟了出来,她一把揪起我头发,舀起盆里还没倒的洗脚水,就往我头上浇。
「你个赔钱货,你弟等着洗脚呢,你可倒好,搁这慢悠悠的,怎么还没弄清自己的身份吗?在这个家,你只配当牛做马!」
我忍着身体颤栗,说了句话把钟凤琴气了个半死。
「你知道自己为啥能成寡妇吗?」
「什么!」
「因为你克夫克子,南佳宝注定是个见不得光,要被人说三道四的私生子。」
钟凤琴气得脸铁青,她掐着我脖子骂我。
「你个贱蹄子,果然跟你娘一样贱!」
「生不出儿子,还赖在这里不走,像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南青风你记住,给我老老实实得,在这个家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
钟凤琴贴着我耳边说:「否则我就找人把你娘坟掘了,让她变成孤魂野鬼!」
我爹出来去茅厕,看到我样子,皱起眉头。
「这又怎么了?」
钟凤琴朝我使了个眼色,尽管心里恨意汹涌,还是被我压了下去。
「我不小心打翻了脸盆。」
我爹晦气地吐了口唾沫,「真是,干啥啥不行。」
钟凤琴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她明明躯体里藏着一颗黑透了的心,却偏偏执着追求在人前的好名声。
我笑了,端起脸盆回屋继续给南佳俊洗脚。
我十分清楚,羽翼未丰时的报复,都是做梦,到头来不过给仇人不痛不痒地挠了挠。
我要做的,是最深入骨髓的反击。
我带着恨意继续埋头苦学,南佳俊在学校里处处找我麻烦。
上初中时,我爸事业小有起色,他一狠心,花了不少钱,将原本学习垫底的南佳俊,安排进重点中学,跟我同年级。
有一次正巧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南佳俊女神没带运动服,他联合几个男生,将我骗到器材室,扒下我身上的运动服。
我疯了似地挣扎,给南佳俊抓破了相,他揍了我几下,还警告我回家没有好果子吃。
我身上只剩一件T恤和内裤。
我出不去,体育课又是当天最后一节课,眼见太阳落山,我认命般在黑暗中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徐炎州抱着两个篮球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外,将篮球投进室内放置球类物品的框里。
巨大的声音惊得我一个哆嗦,紧接着一件外套扔在我身上。
「外面没人,可以出去。」
我捏着外套愣愣地看着徐炎州,在我的记忆里,他跟我并无交集。
见我打量他,他也丝毫不惧地盯着我。
慢慢他视线往下移,看到我光着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