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死了。
她为难孕的长公主诊脉,被长公主削成了人彘。
后来我才知道,是驸马多看了她一眼,扶了她一把,所以长公主挖了她的眼,砍去了她的四肢。
那天之后,长公主身边多了一位最低贱的洗脚婢。
后来,她难产血崩,想寻那位能让她化险为夷的神医。
我笑:“公主忘了么,神医已死,是公主亲手捅的刀子。”
我的阿姐死了。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好不容易问出来的地方时,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我将掌心掐出了血,才拼命克制住了喉间的尖叫。
我几乎要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没了四肢,没了双眼,浑身的伤痕,甚至伤痕开始溃烂流脓的人彘,是我的阿姐。
可她的脸上还有那道伤疤,那道为了救年幼时调皮的我被富人家烫伤的伤疤,我死也不会认不出来……
明明不久前,阿姐还同我说,她要去替长公主看病,等回来,就能有很多的钱,就能带我出去走一趟了。
我的性子孤僻,为了让我多开口说两句话,阿姐攒够钱,想带我走遍世间,多接触人和物。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长公主与驸马成婚多年,苦不孕久矣,遍寻名医无果。
阿姐偶然得知,有不小的把握,所以决定去试一试。
此时长公主夏静姝端坐上首,神色倨傲,打量已经成为人彘的阿姐的眼神带着嫌恶。
她身旁的女官扬声:“此女心术不正,伪装成医女哄骗长公主殿下,意欲勾引驸马,其心可诛,今日特此昭告天下。”
人们指指点点,话语间却满是讥讽。
“谁不知道公主殿下和驸马伉俪情深,竟然妄想勾引驸马,这人简直是死不足惜!”
“公主求子多年,估计本来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遇到神医呢,结果只是个招摇撞骗又不要脸的贱人,现在这样,我看就是罪有应得!”
夏静姝扫了一眼鄙夷唾弃的群众们,十分满意。
我浑身都在颤抖,眼泪在我的眼眶之中打转。
我多想推开那些乱说的人,想对他们大喊,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的!
阿姐行医救人多年,什么人她都救过,有钱的,穷困潦倒的,美若天仙的,其貌不扬的,她永远微笑对待,一视同仁,从来不会有任何其他想法。
阿姐,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她曾经跟我说,自己想要走遍这世间,去救那些穷苦之人,让他们安然度日。
可今日她在这里,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眼睛没有了,手、脚,都没有了。
她还活着,可她生不如死。
夏静姝要她死,还要她带着所有人的侮辱和谩骂痛苦死去,要她不得好死。
夏静姝高呼自己要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于是她提着一把刀,高高举起,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砍下了阿姐的头颅。
阿姐死了,阿姐死了。
她踹倒了阿姐的尸身,叫他们剁碎了,扔去喂狗。
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我想哭,想嚎叫,想冲上去和她同归于尽。
可我不能。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要活着,活下去,我要看着夏静姝死!
所以在夏静姝转身忽然有些发晕摇摇欲坠的时候,我冲了上去,当了她的肉垫。
我闷哼一声,肋骨好像断了一根。
可我不在意。
我长舒一口气,笑着说:“公主您没事就好。”
夏静姝细长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忽然嗤笑一声。
“这么积极?”
“那便赐你当本公主的狗吧。”
我进长公主府上第一天,肋骨断了三根。
夏静姝原先身边那些奴才们,见不得我这种耍手段投机倒把进来的。
在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凉凉吩咐我是新来的之后,我被围殴了。
她们串通一气,自然没有人会跟夏静姝告状,夏静姝也不会在意我这条捡回来的“狗”的下场。
她们说反正长公主是拿我当狗,不如就去做最低等的洗脚婢。
我断了三根肋骨,走路都很困难。
但我依旧端着那一大盆洗脚水,咬着牙进了夏静姝的卧房。
夏静姝在跟驸马调笑。
“容郎,我今天把那个想勾引你的小贱蹄子砍了,哈哈,她被我做成了人彘,最后还被我亲手砍了头,拖去喂了狗,可真是有趣得紧呢——”
我低着头不敢抬起,端起的洗脚水也不敢轻易放下,指尖抓着水盆的边缘,用力到钻心地痛。
我听到驸马容桓怔愣片刻的应答声。
“阿姝做得好,做得对,这般不要脸的女人,自然是死一千万次都不足惜的。”
虚伪,奉承,懦弱至极。
这是我听出来的。
我死死咬着牙,忍住躁意,忍住眼泪。
“容郎,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你也要和我一样,永远只爱我,永远只待我好,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我跪在地上,放下了水盆。
夏静姝心情颇好,倚在容桓怀中用脚点了点我的头。
“哦,本宫认得你,你是昨日那条狗……”
夏静姝原本起身想要泡脚,却在鼻尖一动之后抬脚踹向了我。
“来伺候本宫,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学吗!”
“本宫的卧房不允许出现任何香料,影响本宫受孕,你想死吗?”
夏静姝不用香料,是因为她对于香料过敏。
夏静姝踹了我一脚又一脚,我一声不吭,只在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摘下腰间香囊,跪着向上呈给她。
“请公主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影响公主受孕,只是这香囊……”
夏静姝夺过香囊扔在地上,冷笑一声:“本宫早看出你动机不纯绝非好意,没想到如此之蠢,敢用这样的法子暗害于本宫!”
“周太医,滚进来!给本宫查,查出来里面有几种香料本宫就扒掉她几层皮!”
周太医本就随时待命,闻言忙不迭走了进来。
他捡起香囊,略微闻了一下。
忽然“咦”了一声。
再闻一下。
周太医的眼睛忽然亮了,他拿出刀来剪开了香囊,看清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居然是这个!”
周太医明显欣喜的声音让夏静姝更加不悦,就在她气得险些要拔剑的时候周太医连连跪地磕头。
“长公主殿下,此物,不是香囊,是药囊啊!”
“正是您寻了多年的那民间传闻中坐胎百试百灵的药囊!”
夏静姝忽然愣住,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药囊看,又看了看我。
“周太医,你确定么?”
“若是误判了,可是要死无全尸的。”
明明是危及性命的威胁,周太医磕头的同时,声音却带着喜悦。
“微臣为长公主殿下研究这药囊多年,虽有药方却无配比,多年不得其法,但微臣此刻能肯定,这便是那药方描述的奇异味道!”
“若非配比完全成功,怎会散发出药方上写得那般,香料的芳香?”
夏静姝惊喜了。
而我也在此刻吐出一口鲜血。
夏静姝急了。
“周太医,快替她瞧一瞧!可不能让她死了!”
她恨不得自己会医术能当场将我医好,一直在边上不停催促周太医。
直到周太医叹了口气,说我肋骨断了三根,再晚一点就真的回天乏术,夏静姝勃然大怒。
“好好的肋骨怎么会断了三根!”
“是谁干的!”
长公主的威严,威压了整个公主府,她的问题,没有人敢不回答。
于是那群围殴过我的侍女们,全部惶恐地跪了下来。
“公主饶命,奴婢,奴婢们只是看不惯她这种投机取巧的人,才想教训她一下,奴婢们以为,以为她就是您的一条狗……”
夏静姝气极反笑,抓起一个花瓶摆件就往那侍女头上砸去,侍女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很快没了呼吸。
跪着的人太多了,那些人见死了一个,纷纷抖如筛糠,只是夏静姝不可能一次性砸的死所有人,于是她让这些人滚出去跪着了。
不过最本质的,还是因为想赶紧跟我交流。
我脸色苍白,颤颤巍巍从矮榻上下来,跪在了地上。
“奴婢只是不愿以此药囊向公主殿下索取利益,所以用了那样的法子入了您府中,还望公主恕罪……”
夏静姝连忙蹲下身将我扶了起来。
“何罪之有,你何罪之有!”
“你是本宫的功臣!”
我虚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