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沈微明相互扶持多年,他却在入主东宫当天迎回白月光。
为了洗去白月光罪臣之女的称号,他在定亲宴上将我抛下。
纵容白月光铲坏我精心培育的花田,将我的父兄打成残废。
我不哭不闹,乖巧为他安排好一切。
人人都说我爱惨了沈微明。
他感动得抱着我:“这辈子有你,和两个美妾足矣。”
后来,我把他一脚踹开,自己登上了那权势的宝座。
他却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再看他一眼。
“难道你忘了我们多年相互扶持的情谊了吗?”
我去书房时,正巧碰见孟旒玉半依偎在沈微明怀里。
见我来,她直起身子拢了拢散乱衣襟,扬着雪白却红痕遍布的颈子,神色孤傲,“你未婚妻来了,我先回避。”
沈微明一把搂住她的腰,强势地将她箍在怀中。
复而转头看向我,眉头微蹙,带着些许不悦,“何事?”
我一边淡淡开口,一边目不斜视走向书案,“来取奏章。”
随手翻开一本,竟是毫无批注痕迹。
“孤甚是乏累,故而没有批奏。”
沈微明挑起孟旒玉的一缕发丝细细嗅着,“交给你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抱起奏章,回了一个,“是。”
皇帝病重日久,太子监国理政。
那些大臣自然认得沈微明的字迹。
拿回奏章的瞬间,皆微微变了脸色。
三年前,权力倾轧、皇子夺嫡。
沈微明卷入贪污案险些被贬为庶民。
是我只身敲响登闻鼓,才将他从漩涡中救出。
时时算计、步步筹谋,我耗尽心血才助他击败手足,入主东宫。
寒冬大雪,他跪在应国公府门外一夜,求父亲允婚。
府门大开时,他冻得嘴唇青紫仍不忘向我父亲发誓。
“若得问雪,我沈微明定然爱护她一生一世!”
誓言犹在耳,物是人已非。
半年前他被立为太子,同日与我订婚,却久不见他身影出现。
直到宾客散尽、暮色西沉,盛京街头巷尾都在传。
太子接回了他死而复生的挚爱白月光。
孟旒玉原也是清贵人家的姑娘。
只因父兄支持沈微明而被其政党攀诬,与沈微明一起卷入贪污案,导致全家抄斩的下场。
而她与府中婆子的女儿调换,逃过一劫。
沈微明接回她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孟家平反。
为此不惜狠狠打了老皇帝的脸。
更不用说当时奉旨给孟家行刑的是我父亲。
孟旒玉回京的头一个月,我的父亲和三位哥哥都或轻或重地受到了处罚。
那日我趁着东风去郊外放纸鸢,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凑过来。
风筝线划破了她的脸,渗出血珠。
她指尖挑起一抹艳红,“你敢划破我的脸?”
说罢,拔出腰间匕首便割断了我的风筝线。
在一旁的三哥见状立刻挡在我身前,“不许你欺负我妹妹!”
“呵。”她冷笑,凑近三哥低声道,“我不但欺负她,我还能弄死她,你信吗?”
三哥被激怒,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毒妇!”
沈微明阴沉着脸快步走来,抽过侍卫的刀鞘狠狠砸在三哥右膝。
硬生生断了他的一条腿。
我向他求情。
他却冷冷地盯着我,“若非看在你的面上,他此时便该死了。”
只因为三哥推了孟旒玉,他就想要三哥死。
沈微明果真是爱惨了孟旒玉。
傍晚我还是回了太子府,梳理第二日早朝的奏章。
路上下人向我行礼时神情微妙,“四姑娘。”
想必全盛京应当是在笑话我。
我处理好事务准备回家时,却听假山后婢女们小声议论。
“殿下都那么对四姑娘了,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啊?”
“要不然能怎么办?那可是太子妃之位,泼天富贵!总不能一气之下不要了吧?”
“而且殿下总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忍忍就过去了。”
……
侍女鸢尾听不下去,刚要出声呵斥便被我制止。
我冲她摇头。
不急。
就快了。
我带着鸢尾回了国公府,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隔壁竹楼。
那里躺着三个月前我耗费心力救回来的少年。
我替他修剪了干枯脏污的乱发,擦拭了伤痕累累的躯体。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年。
轻声喊我姐姐时,他眼底会亮起星光。
待他好转,我的计划便开始了
我在家照顾断腿的三哥,半日没去太子府。
沈微明便派人三次来请。
想来是遇到棘手的事。
我思及国事为重,便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果不其然,西北大旱,沈微明拿不准主意,与我相商。
两个时辰后,我与几位大臣出了书房。
廊桥上,孟旒玉叫住了我。
她抚了抚发髻,金簪熠熠生辉,看上去神色有些失望,“还以为四姑娘铁骨铮铮,抓不住自己未婚夫的心,不会再来这里,没想到还是像条狗一样招之即来。”
视线淡淡掠过她头顶,我转身欲走。
“孟旒玉,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与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过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还有大把的事要做。
“应问雪!”
她神色陡然一沉,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身形摇晃间,金簪滑落湖中。
赶来的沈微明神色关切,“玉儿,你没事吧?”
孟旒玉摇头,说她金簪掉了,却阻了他叫下人来捞。
“下人们难免见财起意,我不放心,太子妃出身显贵,自然看不上我区区一根金簪,还是有劳太子妃帮我下去捞一下。”
‘太子妃’三个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
“孤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太子妃。”他捏了捏孟旒玉的脸颊,“玉儿吃醋吃得好没道理。”
调笑之后,他将视线放在我身上。
鸢尾抢先跪地开口,“殿下恕罪,姑娘日日辛劳又身子单薄,受不得春日湖水,奴婢愿替孟姑娘寻回金簪!”
孟旒玉冷睨着她,“那是我父兄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卑贱婢女也配触碰?”
提到她父兄,沈微明原本动摇的神色瞬间冷硬。
他看向我,不容置疑。
“问雪,委屈你了。”
我当然没有下水。
更不会让鸢尾替我下水。
“若真有孝心,当初便该如我一般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而不是在这里虚伪地借着死物缅怀。”
沈微明的命是我杖八十换回来的。
登闻鼓响,不论冤否,先杖八十。
“孟旒玉,你究竟是不敢,还是不能?”
当年那场贪污案牵涉甚广,孟家手上是否真的干净,谁也说不准。
“你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眼中讽意太明显,她微微变了脸色。
我没有理会,拉起鸢尾径直离开。
刚回家,便听闻孟旒玉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我精心养护的花田上。
春日开得正盛丹朱,被连根拔起,铲除殆尽。
鸢尾叹气,“可惜了。”
不可惜。
迟早要还的。
我是个极其吝啬的人,容不得别人欠我半点。
大哥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新仇旧怨加起来怒火中烧。
跑去太子府讨要公道,却被人打了板子丢出来。
沈微明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再不是那个跪在我家门前求父亲允婚的落魄皇子。
大哥被抬回来时皮开肉绽,还要忍着疼安慰我,“雪儿别怕,大哥不疼。”
在他们眼中,我是一心囿于情爱却被情爱所伤的怯弱少女。
争相要为我讨回公道。
父亲疼宠我,兄长爱护我。
但也仅限于此了。
我是女儿、是妹妹,却永远都不会是爵位继承人。
“我不怕。”我顺了顺大哥凌乱的头发。
我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胆子要大得多。
沈微明当街殴打朝臣的消息传来时,我正与洛映宁在茶楼听戏。
起因是刚升迁来京的小官员不识得孟旒玉,心生爱慕,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芳名。
本是举止有礼,只因孟旒玉无端生厌,便添油加醋告到了沈微明那里。
万人之上做得久了,脾气也如火焰迎风怒涨。
一声令下,随侍护卫一拥而上。
生生将那小官员拳打脚踢至死。
其余众大臣只觉唇亡齿寒,捧着联名上书弹劾太子的折子乌泱泱跪倒在了老皇帝的寝宫前。
有一个暴虐成性的君王是祸事。
有一个因女人便滥杀朝臣的暴虐君王更是漫天祸事。
我殚精竭虑为沈微明筑起的高台,即将被他的愚蠢毁于一旦!
我压抑着胸腔中的滚滚怒火,坐上了前往太子府的马车。
门口那一排侍卫似是也知惹了祸事,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