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哑子。
逃离魔窟后我隐姓埋名、处处躲藏。
热心救被拐卖的小孩却反被诬陷,被网友骂不得好死。
丈夫带着一家人找上门来,说我蛇蝎心肠、抛夫弃子。
我被逼上节目,在万千人视线中张开了嘴,话语清晰可闻:
“我才是被他们拐卖来的。”
“挨天杀的人贩子啊!”
“看面相就是个恶毒的,卖小孩死全家!”
围着我的一圈人面带厌恶地看着我,为首的大妈吐的一口唾沫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口中却像是异物堵塞,只发出几声破碎的腔调。
不,不是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人贩子!
与我对峙的大妈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好像是在说:看吧!好人都没好报!
她身后的中年男人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怀中还抱着一个昏睡的孩子。
我见过那个男孩,是一对退休教授唯一的孙子。
“快打电话报警!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个拐卖团伙!”
听到这话我两眼放光,对,报警!警察肯定能发现他们的阴谋!
可事与愿违。
在审讯室里我不知道写了几遍——他们是拐卖犯,孩子是退休教授的。
却还是得到了他们带着孩子被释放的消息。
我发了疯,手铐哗哗作响,我的手腕被勒得通红几欲渗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带电的警棍击打在我颈侧,我被迫冷静下来。
手抓着警察的衣角,张大了嘴做出口型:快去追!救救他!
孩子的人生转折就在此刻,是灰暗还是光明?
在审讯室的第五天,有警察说家属探望。
家属?难道是他们?
我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甚至还嫌弃警员走得太慢。
刚进房间,我就看到那四个身影面露精光的看着我。
霎时间,我脸上血色尽褪。
回忆像利剑一样插入我的心脏,搅得我支离破碎。
结婚那天破身的痛楚,永远弓着腰、干不完的家务活,无休止的谩骂殴打,身上被鞭打、灼烧的伤痕,还有生产时的满眼血色。
一幕幕的无力与绝望。
我转头看向警察,摇头用哀求的神色看向她,不要,不要把我推到火坑里。
她却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现在没有证据说你是人贩子,跟你的家属好好说说,他们会理解的。”
说完就留我和豺狼虎豹在探望室里。
李富贵顿时就摘下了他老实人的面具,一把上前掐住我的脖子,粗糙又有力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你还敢逃跑?真是有胆子没处使。”
李强子抓着探望室里的瓜子,磕得津津有味,瓜子皮落了一地:“我当初就说打断她的腿,你们不听,她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当李家媳妇的。”
刘淑芬倒是异乎寻常地上来阻拦,试图让我颈间的手松一点:“儿子快松手,这边还是警察局,弄出啥了不好交代,等出去了再好好收拾她。”
脖子上的压迫感消失,疼痛却让我嘶哑着咳了几声。
“怎么回事?哑子还能咳嗽!”李强子震惊地看向我,眼里尽是除之后快的凶狠。
李富贵笑得邪恶,眼神不住的往我身上瞄,“咋不会嘞?在床上还能叫唤几声呢。”
“是吗?说来我还没尝过哑巴在床上什么滋味。”
“那还不简单,等回去洗干净了就送到你床上。”
我听到他们的话几欲作呕,室内不仅有两双如出一辙的淫邪眼神,更有刘淑芬夹杂着嫉恨、痛苦、厌恶的眼神,最终都化为对我的怨念。
我知道他一定恨我极了,每次公公和哪个女的上床她都是这个表情,只不过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更没觉得公公有什么错。
刚来的时候我还试图唤醒她的良知,后来只觉得无药可救。
“爸爸爷爷,记得也送到我的床上。”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大出血生出来的孩子——李鑫。
正常人只会觉得这是小孩子不懂事说的胡话,但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年仅六岁的孩子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毕竟李鑫从两岁懂事起就异于常人,脾气格外暴躁,武力值惊人,嘴里动不动就是:“打死你个鳖孙。”
我曾经也满怀愧疚地认为是我没有把儿子教好,让他在恶人堆里学坏了。
可后来的事让我不得不承认——我十月怀胎却生出来了个天生坏胚。
李强子听到这话丝毫不觉得怪异,反而是一脸骄傲:“哎哟,怪不得是我的孙呢,这么早就知道女人的好了,以后肯定有大前途。”
我忍不住仔细看了孩子一眼,他抓着棒棒糖吃得满脸都是糖渍,配上左高右低的眼睛看上去就不像个好的。
他面带贪婪地看向我,囫囵说了一句:“贱人,你给我买的好吃的呢?”
刘淑芬面色一变,紧张地看向李强子,平常她都是这么喊我的,没想到被小孩子学了去。
李富贵倒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面带算计地打量着我的衣服,“跑出来这么久也该赚了点钱吧,都掏出来,让我们也在这大城市里大吃大喝一顿。”
“对对对,大城市挣的钱肯定多,你可别不识好歹,怎么着也得买几件衣服、到处转一圈了再走。”
“还是我们给你的机会呢,你看村子里哪有媳妇儿跑那么远的。”
我用自创的手语简单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我不同意。
熟悉我手语的李富贵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揪住我的衣领狠声说着:“你别给脸不要脸,不想给老子钱就滚回李家村,再跑就让你当个残废。”
公公李强子也把瓜果盘踢翻,威胁着说:“不要试图报警,你知道村里那些人是什么后果。”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裂开了嘴角,眼泪盈满了眼眶。
我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他们,我现在还是家庭美满的自由女性。
而不会有皴裂的双手、黄黑色布满皱纹的皮肤、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紫色妊娠纹。
过了拘留期限,我才因无明显作案动机被释放。
我身后跟着早就蹲守在那里的李家四口,迫不及待地问我在这里买房了没有,挣了多少钱,干的什么工作。
我只觉得苍蝇在嗡嗡叫,哄闹得我心烦。
逃出来一年,刚开始没有户籍信息的我只能打零工。
后来凭借着天生还不错的五官底子做了美妆博主,靠着厚厚的粉底液和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挣了不少钱。
为了生存,我办了假身份证,顺利在郊区全款买下了一套房。
每天的生活忙中有序,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只是还是会在午夜梦转之时想到过去数十年间地狱般的经历,站在干净明亮的房子里,我还是会忍不住惶恐地想:是真的吗?还是现在的一切是我的一场梦?
只有每周去心理医生后才会感到平静安心。
而现在,地狱生长的魔头追了过来,我只能躲在房门外,在外面女人的谩骂、男人的威胁、小孩的哭闹声中瑟瑟发抖。
物业群里不断有消息闪出:“一栋二楼是怎么了?扰民了知不知道。”
“听说是媳妇儿卷着钱跑了一年,现在一家老小都来了,那女的也不让进。”
“不会吧?我看那小姑娘还长得怪好看,就是不会说话还觉得怪可怜。”
“可怜什么啊?你们没看视频吗?那女的是个拐子,当场被人逮到了,估计刚被放出来呢。啧啧啧,好看的女人果真是蛇蝎心肠。”
……
不断的谩骂弹出,我憋屈地按键盘,一个个字被打出来又被删去。
告诉他们什么呢?
是自己就是被拐的妇女?那些人就是虐待我的罪魁祸首?
还是自己不是人贩子?抱着小孩的夫妻俩才是假扮的孩子父母?
前者只会招人怜悯和异样的眼神,后者没有证据证明大家也不会信。
我数着冰箱里的存粮,幸好我偶尔会接美食的广告,自己也有存货的习惯。
至少能撑一个星期。
我紧攥手心,尖利的指甲深入掌肉带来一阵刺痛。
一个星期,我就不信你们等的下去。
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卑劣程度,也没想到舆论的风波让人急卷而下。
当天小区的聊天记录就被吃瓜人士曝光,还附有照片和视频。
我缩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眼前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