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岭南苗疆数一数二的才女,与我爹青梅竹马。
无人不艳羡。
那年花灯节过后,岭南王公主三次请旨赐婚于我爹。
我爹数次力抗王命。
为了和我娘长相厮守,更是将族中的秘术献出,以平王怒。
可公主依旧不满。
下令让大祭司将我娘喂蛊炼尸。
不久后,她便如愿以十里红妆嫁给我爹。
只是现在她还不知道。
这红绸漫天的迎亲路。
以后将会是她从人间爬向地狱的开始。
自我有记忆以来,从没见过爹爹如此的伤心欲绝。
那日天气有些阴沉,爹爹同往日一样等在私塾门口,接我散学。
等我背着布包蹦蹦跳跳的从学堂里出来时,便一眼看到爹爹撑着一把油纸伞等在路边。
我立马笑嘻嘻的冲到爹爹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仰着头问道:「爹爹,这是送给娘亲的吗?」
我看到爹爹手中拿着一支芙蓉花样式的金簪。
芙蓉花是娘亲最喜欢的花,曾经爹爹为了讨娘亲欢心,还种了满院子的芙蓉花。
爹爹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明日便是娘亲的生辰了,爹爹送娘亲礼物,娘亲一定会很开心。
回家的路上,爹爹还问了我很多学堂上的事情。
直到最后才有些犹豫的问我。
「小玲儿,听说中原的江南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等你娘亲过了生辰,我们一家一起到江南生活,好不好?」
对于当时年纪尚小的我来说,能出门玩耍,那自然是顶顶好的。
我刚要满脸激动的点头答应,就见对面跌跌撞撞的跑来一个家奴,满脸慌张的跪倒在爹爹面前。
「少爷不好了!少夫人被公主的人带走了!现在被丢在了炼蛊堂里!」
话音刚落,爹爹身体摇晃,手中的金簪掉在泥里,他疯了似的推开家奴,朝着炼蛊堂狂奔。
大雨倾盆,路边的泥点子溅落在他干净的青衣上。
爹爹一向温润如玉,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如此疯魔的一面。
当我哭着被家奴领到炼蛊堂时,正看到爹爹跪坐在娘亲的尸体面前,撕心裂肺的哭泣。
颤抖着双手将娘亲小心的抱在怀里。
地面上还有不停蠕动的蛊虫。
有一些还在啃食他的血肉。
但他完全不在意,一心将娘亲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犹如失去珍宝的孩童。
自那日起,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娘亲。
爹爹将娘亲的尸体抱入祠堂,命人打了两口上好的棺材,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一连七日都是如此。
众人都说少爷怕是疯魔了,要随少夫人去了。
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直到公主浩浩荡荡领着一群人来了谢府,爹爹才从祠堂里出来。
由于近些日子滴水未进,爹爹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神情也不如往日光彩。
但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甚至增添了一丝凌冽的味道。
我看着衣着华丽的公主,在见到爹爹的那一刹那,原本傲慢无比的神情,立马有了小女人的情态。
她满脸情意的望着爹爹:「怀哥哥,这下你可以娶我了吧!」
说完还让身边的大祭司递给爹爹一份诏书。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才是杀死娘亲的真正凶手。
而那个公主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那天爹爹面无表情的接了诏书后,便随意的打发了公主。
知道成亲已经是板上定钉,公主也不在意父亲的态度,满脸笑意的离开了谢府。
看着那些人嚣张的背影,爹爹拉着我的手,说道。
「小玲儿,你娘亲她走了,我们一起把害她的人杀了,喂你的蛊虫好不好?」
谢家是苗疆炼蛊的高手,但由于人丁稀少,爹爹又志不在此。
所以整个谢家只有我整日沉醉于炼蛊的秘术中。
但自从娘亲去世后,爹爹便一心扑在蛊术中,将祖上传下来的秘术全都融会贯通。
公主时常会派人来邀请爹爹一同游玩。
爹爹从来没有拒绝过,只是会在回来后立即焚香沐浴,将身上的脂粉味全都洗净。
然后整晚都待在祠堂里。
两个月过后,定下的婚期将至。
公主被人从窑子里发现时,她正衣不蔽体的和来逛妓院的客人睡在一起。
此传言一出,民声沸起。
岭南王大怒,气的将公主幽静三日,并将那个嫖客斩首示众,尸身还被丢进炼蛊堂,让蛊虫啃食殆尽。
公主名声尽毁。
岭南王为了收拾残局,下令让爹爹和公主早日完婚。
爹爹听到消息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以沉默的方式,拒绝了岭南王的旨意,并放出话要与公主解除婚约。
所有人都在议论,公主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当天晚上,我便看到秘密躲着人来到谢府的公主,拽着爹爹的衣角放声大哭。
「怀哥哥,真的不是我的错!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怀哥哥,你别不要我!」
「我现在名声毁了,没有人会要我了,只有你了,怀哥哥!」
爹爹面不留情的将衣角用力扯出,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
「我凭什么为了娶你,要毁掉我自己的名声?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娶了我,父王肯定会赏你很多东西,还会让你加官进爵,父王他最宠我了,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公主瘫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哭泣。
爹爹见她如此,不见一丝怜悯的低下头看着她。
「既如此,迎娶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告诉你的父王,你要以侧室的身份入门。」
「不可能!父王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让你主动去说,否则这件事没得商量。」
公主见爹爹态度坚决,只能先忍下心中的愤恨勉强答应。
三日后,公主幽禁解除,向岭南王言明。
最终她以侧室的身份嫁进了谢府。
爹爹在岭南的地位也步步高升。
民间私下都说,爹爹虽然娶了个荡妇,可能到如今的地位也是不错,就当是纳个小妾玩玩。
只有我清楚,爹爹是为了复仇才娶的公主。
而且公主之所以会与人私通,那是因为爹爹在她的体内种了魅蛊。
只要蛊虫一发作,她就会陷在情欲里,像牲畜发情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岭南王即便对他的这个女儿怒其不争。
但还是下旨让手下的人大操大办,为他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办了一场岭南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礼。
整个滇南城都在为这场大婚筹办。
而爹爹几乎没有插手,只是吩咐那些家奴,在布置红绸罗缎时,要避开他现在所住的院子。
祠堂更是禁地,除了他自己,不许任何人踏足。
现在正是芙蓉花盛开的季节,爹爹的院子里一眼望过去,是一片美不胜收的芙蓉花海。
娘亲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在种满芙蓉花的院子里,坐在爹爹给她打的秋千上晒太阳。
我知道爹爹是想娘亲了,他不想任何人玷污属于娘亲的地方。
公主知道爹爹不愿满府挂满红绸后,心生不满,质问爹爹为何不愿。
爹爹看着她穿着一身红色嫁衣,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勉力忍下心神回道:「既然是新人,那有新的地方不好吗?难道说你想我在大婚当日回想从前?」
听爹爹这样说,公主以为爹爹是要放下过去和他重新开始。
心下欢喜,抬脚上前一把抱住爹爹,并将头贴在爹爹的胸口,有些娇羞的说道:「怀哥哥,以后的日子只有我和你一起好好过,好不好?」
爹爹并未回答她,只是沉默应对,眼神却变得愈发冷冽。
公主并不在意,脑海里还在幻想以后相夫教子的美好日子。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爹爹身上穿着的喜服,是当初和娘亲成亲时穿的。
我想爹爹是想告诉娘亲,自己并没有背叛他,他要再和娘亲成一次亲。
大婚当日,爹爹并没有出现。
他让一个身形神似他的家奴戴上人皮面具扮做他代为行礼。
而爹爹则拿出了娘亲当年的嫁衣,独自一个人进了祠堂,整晚都没有再出来。
礼堂那边,扮做爹爹的家奴,正按着喜婆的指示同公主牵着红绸一起走进礼堂。
没有高堂,没有天地,更没有夫妻对拜。
家奴按照爹爹的嘱咐,拒不行礼。
既是侧室,那便不能行正室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