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遇刺失忆了。
在宫中宴会上，他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嫡姐。
旁人问起我时。
他却皱了皱眉，说：“有嫡姐如此，区区一个庶女，又有何资格与本王相配？”
嫡姐顿时春风得意。
而我，却为她叹息。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究竟是怎样一个疯子。
京城的第一场初雪落下之后，受伤的燕王回京。
他奉旨南下治理流民，大功而返，却在半路上遇到刺杀。
人没事，但伤了脑子，听说醒来谁都不记得了。
几天后。
他在宫中宴会上对我的嫡姐，刑部尚书之女杜宁萱，一见钟情。
而他曾经宠溺到令全京城世家小姐都艳羡嫉妒的我，则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杜宁萱得了燕王青睐，还收到了燕王所赠的糕点，风风光光回到家。
全家人脸上都挂着喜庆。
我站得离他们一家人很远，在月下沉默得像一尊石头。
但杜宁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我。
她扬起下巴，面带讥笑地说：“我早便说过了，以色侍人有什么用？王爷那样尊贵的人，更看重的定然还是知书达理的贵女。”
他们拥护着杜宁萱进屋。
我正打算离开，父亲却忽然叫住了我：“昭儿，你一并来。”
他叫我，定然是要谈论有关燕王的事。
果然他一坐下就开口说：“如今燕王失忆，却对萱儿赞赏不已，我看，他和昭儿这桩婚事是有待考量了。”
嫡母张氏在一旁搭腔道：“老爷这话说早了，万一等那燕王见了昭儿，又改了主意，像先前那般对她死心塌地呢？”
杜宁萱不是很赞同道：“娘亲，燕王哪是那样肤浅的人？”
“更何况，他既能忘了庶妹，可见感情也没有那般深的呀。”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块讨论。
而我站在不远处，离门口近了些，被门缝里吹进来的寒风吹得手脚都发凉。
虽然父亲把我叫来，但其实，这里并没有我开口的余地。
用不上，也不需要。
因为我只是一个从小养在乡下，没学过几年贵族礼仪的粗贱庶女罢了。
许久，大概那壶热茶都被他们喝见底了。
我抬眸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他说：“昭儿，这些时日你就好好待在房中，莫要随意出府了。”
我回到我自己的小偏院，丫鬟白桃连忙把一个汤婆子递过来。
然后又倒了一杯热水塞到我手中。
她摸到我冰冷僵硬的手指，脸上一心疼，可刚要说什么。
我父亲后脚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手里都提着几篮子昂贵的无烟碳。
白桃她们都出去了，屋里只剩我们父女俩。
他先打量了一阵我这寒酸简陋的屋子。
屋里没点炭火，他又拢紧了些外袍。
最后叹息一声：“你嫡母又苛责你了？”
我有点想笑，但到底还是温顺得体地回答：“并无，嫡母说近来府里用碳量大，碳有些紧缺，便隔上三两日送一次碳。”
“我这屋子倒还好，不算太冷。”
说着，我掩嘴咳嗽几声，咳得脸色都有些发白，才笑着说：“嫡母和姐姐身体娇贵，合该紧着用碳，爹，我没关系的。”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吃苦了。”
然而，也只是说一句而已。
紧接着他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爹知道燕王的事情，是委屈了你，但你从小便是个懂事的，定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对么？”
他目光殷切地看向我。
但我却垂下眼眸，沉默了。
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下去。
但很快，他又开始和我诉说自己的无奈，“我心里其实是最疼你这个女儿的，可惜你娘去得早，而你嫡母家里势大，爹爹也是没办法啊……”
这样的话，从他还是个穷秀才的时候，就开始对我娘说。
到最后还不是舍弃了我娘这个糟糠正妻，背着她在京城另有了妻女。
然后到现在，他已经手握实权。
借京城妻族的势力，成了刑部尚书，却还是没改一点措辞。
他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好哄骗的贴心小女儿。
殊不知，我早就对他失望透了。
没有了一点期望，更不会再对他说的话有半分动容。
等他自顾自抒完情，便换上一副稍严肃的语气，对我下了最后通牒：“你听话，在府里安分守己，不要再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这燕王妃的位置，便让与你嫡姐吧！往后，爹自会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
我似笑非笑。
我被燕王这样厌弃，被京城众人这样耻笑。
还能有什么好亲事轮得上我？
但我还是乖觉地点头说：“女儿明白，女儿知道了。”
这些天，我确实就待在屋里，哪也不去。
当院里无人问津的时候，我和白桃点上炭火，围炉煮茶，整个屋里都暖洋洋的。
父亲送来的炭我没用。
事实上，我这里有更好的炭火。
见我这么悠闲，白桃反而替我急得要命。
她往嘴里塞了一块御香阁昂贵的点心，劝我说：“小姐，您真的不想去找燕王殿下吗？”
“我偷偷去瞧了，燕王先前安插在咱们府门外专门送信的那人还在呢，他心里定然还是有小姐的！”
我喝了口热茶，慢慢翻了一页书，幽幽地说：“说不定是人家忘了撤走呢。”
小丫鬟听不得这样的玩笑，哭丧着脸：“小姐！”
我笑着哄道：“行了，你急什么，如若他真忘了我，我再去找他也不迟。”
白桃不太懂我的意思。
但无所谓。
她还小，燕王是个怎样凶残狡诈的人，她不必知道。
况且直到现在，对于燕王失忆这件事情，我仍然有所怀疑。
我沉得住气，但我那近来颇为春风得意的嫡姐，却有些坐不住了。
白桃急匆匆跑来说杜宁萱即将到我这里时。
我立马飞快地和她一起熄掉屋里的炭火，打开窗通风。
然后再换掉茶壶里上好的龙井，新烧了一壶陈茶准备招待她。
于是等杜宁萱一进屋，她就立刻皱起了眉头。
我神情拘谨地冲她行了个礼，“姐姐请坐，白桃，快给姐姐倒杯热茶。”
我这屋里确实冷，她不肯坐板凳，茶倒是接下了。
然而只喝了一口，就晦气地把茶杯塞回去，差点倒了我的小丫鬟一身。
杜宁萱嫌弃得不行，看样子是一刻都不想在我这里多待。
她眼神高傲，直接说：“罢了，我来就是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
“我听说朝中的大人曾往燕王府上送过几房貌美姬妾，但这些姬妾最后无一不是暴病而亡，是真是假？”
我眨了眨眼睛，说：“自然是假，燕王大抵是不愿与那些朝臣有私交，故意让人传出这样的恶名罢。”
“我听说，那些姬妾其实都被暗中遣散了呢。”
杜宁萱皱起的眉头缓了缓，像是有点放心了。
她又问我：“燕王性子冷，私下更是残暴，不仅爱虐杀家仆，对女子也下得去手，你同他厮混那段时日，他有打过你么？”
我面露诧异，“姐姐这都是听谁说的？燕王殿下并非这样的人，他待我极好，并未…”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不悦地打断，“够了！谁想听你说那些！”
她高高在上地望着我，讥讽地笑着问我：“庶妹，你心里，该不会还惦记着燕王吧？”
我低下头去，小声说：“妹妹不敢。”
她走到我面前，抬手羞辱地拍了拍我的脸颊，说：“不敢就好，你要每时每刻都记住自己的身份。”
“燕王曾经迷恋你，只是因为受了你的蛊惑，你不过一个低贱的玩物罢了，男人腻味了便可丢弃。”
“还妄想真的做燕王妃？呵，井底之蛙，自欺欺人罢了！”
等她走后，白桃紧闭门窗，把炭火重新点燃。
她见我还站在那里，顿时红了眼眶，走过来抱我的手臂，“小姐，大小姐也太过分了，您别往心里去。”
然而，我却突然笑了出来。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没事，只是刚才在想事情。”
杜宁萱嘴贱，但我嘴里也没一句真话。
刚才她说的有关燕王的那些传闻，其实不是传闻。
那都是真的。
我曾亲眼见到过。
那几房姬妾的确是朝臣为了讨好而送给燕王的礼物。
但同时，她们也是朝臣的眼线。
那些家仆或犯错，或也是别人安插进燕王府的探子，确实都存在过。
只是无一例外，全部都被燕王暗中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