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又发来消息，「贱女人，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打过来？」
「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不还钱就去死。」
看着妈妈的消息，我轻笑。
如你所愿，我真的快死了。
我欠了我爸妈28万。
这是从小到大，他们把我养大的费用。
他们还大发良心地给我打了九五折。
看着账户里的余额，不多不少，刚刚够。
我的主治医生打来电话，「你怎么不来医院了？」
「不想来了呗，没钱。」
「不要放弃生的希望，只要你肯治疗，还可以多活几年。」
我立刻把电话挂掉。
为什么要多活几年？
我不想……也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治病了。
我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
要不是生病了，我连硬卧都不想买。
像以前的无数个行程一样，仗着自己年轻又能忍，买十几个小时的硬座。
可是身体真是越来越差了，即使买了硬卧还是难受得不停。
强撑了一路，终于到家了。
然而黑漆漆的门紧闭着，我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我发消息给妈妈，「妈，我回来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人回复。
我又发消息给爸爸，「爸，我回来了。」
还是没有人回复。
正是六月，炎热的夏天，室外连普通人都汗流不止，我更是撑不住。
邻居的门微微开着，我礼貌敲敲门，勾出一个笑容，「可以进去乘凉吗？」
从里面走出一个妇女，「你是谁啊？」
「我是这家的女儿。」
我用手指指旁边黑漆漆的门。
她眼神飘忽起来，「是吗？你先在门口坐着吧，别进来。」
她给我搬过来一个陈旧的小板凳，让我坐。
我也不嫌弃，至少能感受到空调淡淡的凉意传过来。
又给爸妈发了几条消息，还是没有人回复。
或许是在忙吧。
阿姨家里的小猫过来蹭蹭我，毛茸茸，可可爱爱。
我凑过去摸，却听到浴室里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莹红啊，门口有个骗子，说是你女儿，你不就只有一个女儿吗？我赶紧把骗子稳住了，你快回来，我们一起报警，把她抓住。」
我的心微微往下沉。
不等电话那边的妈妈说话，我直接走了过去，「阿姨，我真的是我妈妈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我鼻尖一酸。
她却大喊着，「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我被轰了出来。
真是可笑啊，我给爸妈发消息，却没人回复。
邻居给妈妈打电话，却能接通。
看来不是在忙，只是单纯不想搭理我，不欢迎罢了。
我又给妈妈打去电话，打了三四个才接通。
她声音冷冷的，「怎么了？」
「我没有家里的钥匙。」
「哦，我跟你爸今天不回去，你住酒店去吧。」
电话啪一声挂断。
我看看手机余额，28万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还要还钱呢，哪有钱住酒店。
于是，我在门口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是被下楼扔垃圾的邻居阿姨尖叫声吵醒的。
她翻了个白眼，「吓死我了。」
我又听到阿姨给妈妈打电话，
「那女孩昨天在你家门口坐了一夜，到底谁啊？」
我翻翻手机，没有任何人给我打电话，反而看到姐姐发了一条朋友圈。
「中秋节了，一家人团圆咯！」
照片是三个杯子碰撞，另一张照片是三张笑着的脸。
爸爸妈妈姐姐都在，就是没有我。
从来都没有我。
也不知爸爸妈妈在吃团圆饭的间隙，看到我发的消息，会不会吐槽我打扰了他们的幸福时光。
一直挨到了傍晚，我想如果爸妈今天还不回来，我就真的要去住酒店了。
毕竟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太任性。
好在他们回来了。
妈妈嘟嘟囔囔开门，「真的烦，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选在中秋节回来，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一点眼力见没有，快把我买的菜拿进屋子啊。」
我拿起一个粉色毛绒玩具。
妈妈见状，却冲过来，把毛绒玩具抢到怀里，「这是你姐送的，你别碰脏了。」
我不说话。
早就习惯了。
「28万，我凑齐了。」
这些钱，是以我日以继夜的工作、用健康的身体做代价换来的。
然而妈妈立刻扯着尖细的嗓子，「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爸我妈同时上下打量我，仿佛我用这具残败不堪的身体，做了什么龌龊的交换。
「我开玩笑的。」我笑出声。
还是再等等吧，等我死了，再把钱还干净。
「你是不是悄悄进家了？」
我妈进了房间，又突然冲出来，食指指着我的鼻子，怒不可遏。
「我没有。」
「老公，传家宝丢了。」
他们一阵翻找，也没有找到。
「你这个贱人，连家里的玉镯都敢偷！」
妈妈冲过来就要撕扯我，爸爸拦住，「冷静点！」
「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进不了家却在家门口守到半夜，谁知道你中间有没有撬锁进来过，哪个大傻子会在外面等一夜，不去住酒店。」
「你就是个惯犯，这辈子也改不掉」
我无语凝噎。
是啊，我怎么那么傻？早知道去住酒店了。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我也被小偷小偷地叫。
老师的苹果手机，不知怎么出现在我的桌子里。
我的辩驳苍白且无力。
那是最喜欢我的语文老师，他看我的眼神，从喜欢变成厌恶和冷漠。
周围的同学给我起外号。
“小偷姐”这个称号，笼罩了我整个初中。
我爸虽然拉开对我破口大骂的妈妈，可是他心里也这么认为，翻找的时候，嘴里嘟囔着，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被刺激到了。
大声冲他吼，「别找了，报警吧。」
下一秒却挨了一巴掌，我妈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小声一点，你想把我的脸在邻居面前丢尽吗？报警的话，我还怎么抬头？说我有一个小偷女儿吗？」
呵呵，明明警察还没来，她就认定是我做的了。
「总归镯子就在你身上，从今天开始，不许走出家门，直到找到镯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妈都在家里守着。
就算我仅仅是路过门口，她也像黑猫警长似的，立刻机警起来。
有时候看电视，看着看着突然朝我喊，「赶紧把玉镯交出来。」
我还是那句，「我没有。」
她就是不信。
一直守着我，半夜趁我睡着，悄悄溜进我房间，胡乱翻找，嘴里还嘟囔着，「这死猪藏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黑暗里，我默默盯着她夸张的动作，因为病痛折磨，整夜整夜睡不着。
找了三天镯子，还是没找到，她也在家憋了三天，有点无聊了。
于是在手机上，跟姐妹们开启多人视频。
七嘴八舌，聊得好不热闹。
摄像头照到背后的我。
今天阳光很好，我身体状况也不错，难得愿意侍弄家里的花草。
李阿姨最好事，「你女儿回去了？哎呦，真是不得了，谈了个那么有钱的女婿。」
「这不是我大女儿，这是小女儿，跟她姐完全相反，刚回来，家里的传家宝就丢了，你说稀不稀奇。」
话里话外，都是我偷东西的暗示。
果然引来一阵感叹。
「你也真是可怜，大女儿教的这样好，怎么二女儿像是扶不起的阿翁，从小偷到大呢。」
「真够恶心的，有些人，天生就是来祸害人的，王姐姐，你养个这样的女儿，真是糟心。」
「算了算了，大半辈子都这样，忍过来了。」
我妈摆摆手，给自己塑造一个逆来顺受，无可奈何的可怜人设。
我大力把花洒放在一旁。
直接从妈妈手里抽出手机，微笑着看向对面的几个阿姨。
「李阿姨，原来你就是我妈口中的那个花孔雀呀，她说你不老实，自己的养老金不够花，就去勾搭王叔叔，花人家的养老金，被人家老婆发现了，把你抓起来，暴打一顿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啊。」
「刘阿姨，你真是看着我长大的呢，小时候你家狗咬了我，我妈嘴上说着不用你给钱打破伤风，背地里，骂你是贪小便宜的癞蛤蟆，儿子早晚瞎眼，真是灵验呢，听说去年你儿子出车祸，瞎了一只眼睛？」
「马阿姨……」
话还没说完，马阿姨就退出聊天框。
拒绝了我的热情。
李阿姨和刘阿姨气得快炸了，我把手机还给目瞪口呆的妈妈。
躲进自己的房间，隐约听到吵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