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揪了一下。
对不起呀,陈靖川,要让你看着我离去。
可是我怎么忍心呢?
我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周遭人来人往,好像很嘈杂,但是又好像没有。
不知不觉,我在那里坐了一个下午。
这个月,我姨妈推迟,呕吐也越来越频繁,我忐忑地想过是不是我怀孕了。
事实证明,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从医生凝重地看着我血检的单子,我的心就不断往下沉。
重新挂号,重新检查,经过一番漫长的等待,我拿到了一张死亡通知单。
我第一反应就是难过,怎么办呀?陈靖川,好像到了不得不让你看着我离开的时候了。
夕阳悬挂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好像也在眷恋着这个世界。
我走出医院,掏出手机,拨通陈靖川的电话。
「你晚上回来一趟。」
手机那头停顿了一下:「好。」
近年来我的觉越来越轻,被吵醒以后,就难以入睡。
因此,陈靖川逐渐习惯,回来晚了就睡隔壁客房。
可是公司太忙了,后来他就干脆睡在他的办公室。
「我等你。」我轻轻地说。
「好。」
陈靖川答应的事情基本不会食言。
挂电话的时候我听到那边有个女生喊他「学长」。
我垂下眼睫,就算夕阳再眷恋,它终究还是要落下去的。
深秋的夜晚,冷冰冰的。
晚上,陈靖川依言回来。
我打开门,李蜜站在他的旁边。
「学长就是这些,那我先走啦。」
说完,她转过头,被我吓了一跳:
「秦总,不好意思,我是个急性子,喜欢今日事今日毕。」
「平时和学长一起在公司里加班。今天难得学长早走,我本不应该打扰,但还剩下一点工作,忍不住就跟着学长过来啦。」
她来的时候,我就没在公司了,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我。
我笑了一下没说话。
送走李蜜以后,我跟着陈靖川进了卧室。
陈靖川有洁癖,从外面回家一定要先洗个澡。
我静静的看着他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露出来宽肩窄臀的好身材。
色字头上一把刀,像我,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放纵一下。
春风一度。
完事以后,陈靖川和我一起躺在床上,他抚摸着我的头发,问我:
「今天遇上了什么?」
他觉得我今天很反常,平时恨不得他不归家,今天却这么热情。
「我今天看了一部电影,电影讲的是两队老年人的爱情。」
「其中一对老奶奶离开了老爷爷,因为他们相爱的年纪太大了。」
「老奶奶说我没办法看着你先离去,所以她带着他们相爱的记忆回到了她的故乡。」
陈靖川坐起来,深深凝视着我:「秦司念,你要记住,你是我的责任,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紧紧抱着陈靖川,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陈靖川,我不想再做你的责任了。
我爱你,所以我不忍心让你看这我离开。
深夜,陈靖川睡着以后,我起来静静地看着他,用眼神描绘他的眉眼。
相比起从前,他更成熟,也更冷静自持了。
十年来我和陈靖川几乎没有过争吵,因为吵架是两个人的事情。
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危害我身体健康,他都会尽力满足我。
恋爱之初,我们还会拌拌嘴,越到后来他对我越包容。
甚至我都开始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爱我才包容我,还是只是被他的责任感在作祟。
我见过陈靖川一言不合冲别人发火,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一到我这里,他又成了那个没有脾气的样子。
我是他最亲密的人,他在我面前压抑他自己。
时间越久我就越恐惧,我恐惧他有一天觉得累了,就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因为恐惧我歇斯底里过,无理取闹过,最严重的时候我把家都砸了,陈靖川依旧平静。
从始至终,我都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可理喻,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看着陈靖川无意识皱起的眉头,我上前轻轻将它抚平。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泪往下流,陈靖川,放过你自己吧。
第二天陈靖川很早就床了,他按照惯例给我准备早餐。
「早安,我的田螺姑娘。」
我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
陈靖川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以外的地方对他这么和颜悦色了。
「上午有事要忙吗?」我继续说。
「不忙。」
「那吃完早餐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好。」
早餐在平和的氛围中结束。
我从书房拿来离婚协议,放在陈靖川面前。
这份协议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就拟好了,但是一直犹豫没拿出来。
陈靖川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昨天晚上你叫我回家就是为了这个?我不同意。」
「签了吧。」我平静地看着他,同时将我心里医生的建议拿给他看。
「就算医生建议你,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们也没必要离婚。」陈靖川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可是,你已经给我造成负担了啊。」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好。」过了很久,他终究克制着签了字,只是他的手止不住地微颤。
我垂下眼,没必要的,陈靖川,是我选择放开你的手的。
「一个月以后,民政局来签字,不要迟到了哦。」我尽量轻快地说。
他停顿了一下,离开了。
将他送离,我忍不住冲进卫生间呕吐了起来,不止将早餐吐了出来,我还呕出了一滩血。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接过医生递给我的诊断时,我等待的靴子终于落地了。
两年前,我怀孕了,当时我和陈靖川充满期待地等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可是查出来怀孕没多久,医生就说我怀像不好,要我住院。
我听说怀孕的时候妈妈的心情如何会影响以后肚子的宝宝。
所以我始终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态,积极配合医生,每天做着不一样的检查。
我相信现在医术那么发达,无论如何孩子总能保住的。
如果真的不行,我就躺在医院将剩下的9个月混过去。
可是陈靖川一天比一天沉默。
一开始我还会积极问他医生怎么说,但是看着他日益消瘦,身上出现越来越重的烟味,以及头上早早出现的白发我不问了,一切都听他安排。
终于在某一次检查醒过来,陈靖川告诉我孩子没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一如既往的平坦,而我在医院已经住了快半年了。
出院以后,我不再去公司,还被陈靖川安排着定期去医院做检查。
我时不时在想,是不是我要求太多了,所以老天才总是不搭理我,还总想着收回我得到的东西?
落叶归根,我想回故乡。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目的地,我被冬日的阳光刺激地眯了眯眼。
从我读大学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地方。
在我记忆中,这个城市永远阴雨连绵,好像从没放过晴天。
我去了一趟墓地,见我亲爸。
我爸这一脉,从血缘上来讲,除了我已经没别人了,他的墓已经好久没人来打扫了。
除了他死之前一个月,爸爸一直很注重仪表,如果他还活着,看到自己的墓碑这样暗淡,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花了点时间给他打扫,然后在墓前坐了下来。
「老秦,你生气了没有?我这么久没来看你?」
「你别气,我在你附近也买了一块地,以后我们能经常串门了。」
我絮絮叨叨地跟他念了好久,将近况都跟他唠叨完了,才拍拍屁股,转身离开。
回去父亲留给我的老屋的时候,正好碰上学生放学。
我干脆下车,在路上慢慢走。
孩子们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结伴一起回家的学生打打闹闹。
看着他们我就回想起我的青春。
高二分班以后我遇上的陈靖川。
那个时候他像现在一样闪闪发光,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我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看上我的。
虽然中考的时候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但是进入高中我的成绩就一落千丈。
那个时候我为了生存绞尽脑汁,学习上全年级一千多名学生,我维持在中间都已经费劲全力。
实在多余的精力,再分给旁人。
我妈自从爸爸死后就不想管我了,她恨我,她觉得是我害死了爸爸。
带我改嫁已经是她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