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史无前例的天子男后,也是抛妻弃女的白眼狼。
我娘为他逃婚私奔,为他堕入青楼。
他却花着女人的卖身钱,中第状元、权贵无双!
为绝后患,他将我们母子封在冰冷石窟中,活活饿死。
多年后,他膝下无子,苦苦求得义女。
欣喜若狂,昭告天下。
殊不知,死期将至。
我爹高中那日,我娘接了十个嫖客。
却只够给我买一身新衣裳,她只能穿粗线布衣。
布衣罗裙,难掩天香国色。
「新衣新气象,你爹见了肯定会喜欢。」
娘嘱咐我见了爹一定要和他亲,他是为了我们才苦苦求学。
我满口答应,急着见一见这个娘口中世间绝无仅有的俊秀才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状元打马游街,娘抱着我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跑去看。
她轻挽鬓发,急着见郎君的羞怯和紧张一览无余。
到了街上,没看到大马,只看到一辆八匹马的轿撵。
八马并行,黄金鎏顶,无数流苏倾坠而下,宽度整个街道将将承下。
两个男人端坐在上面,十指紧扣,旁若无人地亲密。
退避在侧的百姓抬头偷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人群中低声议论着。
「天呐,皇上竟然娶了位男皇后,妄悖人伦啊。」
我摇着娘亲的手,天真地问她:「娘,这两个人都长得好看极了,哪个是我爹啊?」
好一会没人回应,我抬头看到娘亲黯淡不解的眼神。
她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双手撑在我的小小身躯。
我望向那顶轿撵,大声喊着:「爹,我在这里,你看看娘怎么了。」
身穿大红正衣,头戴珠翠满冠的男人。
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看到我母女二人眼神中顿时布满了杀气。
娘吓得极立刻捂住我的嘴,抱着我转身就跑。
我趴在娘肩上回头看。
那状元郎怕穿龙袍的男人起疑,正将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上,勾他的头发玩,撒娇。
和刚才判若两人。
几步路我娘跑了一炷香,脚步虚浮,坑坑洼洼,一深一浅。
妓院这会儿静得荒无人烟,街上锣鼓喧天,想必是都跑去看状元游街了。
这可是她们最喜欢的书生,万一瞧上哪个,荣华富贵享不够。
娘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包袱,拉紧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庭香阁。
可刚出了门,我们就被一伙黑衣人打晕带走了。
冬至十二月,霜雪天降。
我和娘被封在石窟中自生自灭。
黑衣人是我爹雇来灭口的。
我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冻得哆哆嗦嗦。
「阿叔,别杀我好吗,求求你了。」
脸上鼻涕眼泪糊到一起,看我稚嫩孩童他没忍心下手。
是以扔在此处。
石窟足足十米深,四周封死,只有顶上透着微弱的光。
风声鹤唳,冰冷彻骨,娘紧紧抱着我,用哈气温暖我的双手。
三日三夜过去,饥寒交迫,奄奄一息。
脚趾头毫无知觉。
意识蒙眬中,娘喂我喝了点水,只是这水有股铁锈味,黏黏糊糊。
捉了只家雀喂我吃了它的肉,腥味难耐,心里一阵翻腾。
洞中不见光,已分不清黑天白日。
我醒来,洞里静得心慌。
「娘,你醒了吗?」
回应我的只是冰冷的尸体,我摇着她的胳膊。
摸到胳膊上的缺口和齿痕。
吃的是我娘的肉!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娘,你醒醒,我们出去。」
母女连心,此刻我的心也像停止跳动一般,死寂。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我号啕大哭,洞里回声阵阵,哀鸿遍野。
双耳嗡鸣,气血逆行,呕一声吐出一口腐肉。
瘫在我娘的身上,抱着冻僵的尸体等死。
娘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是我害了她。
偌大天地间仿佛只剩我一个人。
但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为娘报仇。
站不起来我便跪着爬到洞口。
声嘶力竭地扑在洞口呼喊着:「救命,这里面有人。有没有人啊,来救救我。」
「往后退,我把洞口的石头推倒。」
一句清脆的男声犹如甘霖天降。
猛然间光眼睛刺痛,等我睁开眼已经在洞外了。
他怀里抱着我娘的尸体,声音哽咽,压抑的哭声在嗓子里徘徊。
「你认识我娘吗?」
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有恨也有疼惜。
「你娘是我的妻子!」
什么?我娘原本是有夫君的?
在后山为我娘选了一处冬暖夏凉,风水极好的地,墓上刻着:温青山之妻。
他在墓前待了许久才领着我下山。
走山路脚疼痛难忍,脱了鞋子一看,只剩八个脚趾。
脚趾头被冻掉了,我成了废人。
从此再也不能肆意奔跑,站稳都是个问题。
温青山带我坐船回了江南,找了最好的大夫给我看病。
原来我娘是云梦富商江老爷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性情单纯,目光短浅。
轻易就被花言巧语的书生骗去感情,不惜逃婚也要和他在一起。
世道艰难,为供书生科举竟自愿堕入风月之地。
外祖颜面尽失,已无颜面在江南自处,心疾难医,驾鹤西去了。
门庭衰败,亲人四散。
看着身边苦苦痴恋我娘的男人,嗟叹人生可笑。
我娘到底是个傻的。
一片痴情尽付笑谈中。
当朝天子昭告天下纳文状元李剑卿为后,男皇后,史无前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温青山收我为义女,起名温商明。
寓意明心见性,劝诫我不要步我娘的后尘。
「阿明,往后你就一心轻松恣意地活着,不要去想那些仇恨,这也是你娘想看到的。」
对,这是我娘想要的。
只是那日龙撵上李剑卿得意又恶毒的嘴脸,在我心头萦绕不去。
有其父必有其女。
他如此狠心,我又怎能良善。
我一定要把他带到我娘坟前凌迟处死。
我蛰伏十载,文武皆有所得。
义父为了保护我,给我配了一个影卫。
昼伏夜出,日日保护我。
跟在我身边十年了。
只是义父不知道,我的功夫远在他之上。
他教我练功,我教他读书。
当今圣上专宠男后,后继无人。
国不可一日无君。
便立了侄子当太子。
只是他不知道如今的这太子早已偷梁换柱。
并非原主。
李剑卿看到皇上有儿子承欢膝下眼红得不行。
大病一场,整日哭哭啼啼,皇上疼惜又大手一挥赏赐万两黄金以博之一笑。
不知他是否会想起被他杀死的女儿我。
他昭告天下广选义女。
「今天子下令为皇后娘娘遴选义女,年龄在十八之下,性情温顺,才貌双全,身体康健。」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选妃呢?皇上当真没有戒心。
听闻他少年时生长于淮南一带,喜好天蓝色长袍,我就投其所好选了蓝色衣裙。
拜别义父,只身上京。
明了我心思笃定,义父并未拦我。
「阿明,你心已决,我不会阻你,但你要知道务必要全身而退,爹永远会在家里等你。」
斑驳的皱纹,颤抖的双唇,我绝对不会让义父再失去第二个重要的人。
我长得和亲爹八分足足有八分像。
皇宫富丽堂皇,高耸威严。
百余名太监宫女围着他一人,有人扇风,有人捶腿,有人喂吃食。
过得可真舒心啊!
皇上骄纵他,从不让他拘泥于皇权规矩。
踩着女人胸脯血肉得来的后位,坐得倒也顺当。
男人无所出,还专宠十年。
金色的大殿闪着耀眼的波光,正中的龙椅上坐着两个男人!
李剑卿坐在正中,皇帝在侧。
殿前遴选,鸦雀无声。
「江南温氏孤女温商明参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抬头的那一刹,分明闪过他眼中的惊讶。
太像了,像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他。
那张富态的脸上,眼波流转,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肯定,回忆,和向往。
唯独没有恐惧。
他压根就不相信我娘生了他的孩子,以为是哪个嫖客的吧。
所以杀之不足可惜,如今看到我自然也不会想到那个死去的女儿。
「你上前来,我仔细看看。」
他用纤细珠白的玉手招呼我,手一动身上的珠翠珍宝都哗啦响。
举手投足间越发不像个男人。
倒像是富人家囚在深院里的妇人,白得发肿。
媚态十足。
如我所想,选了我做义女。
他年轻时恣意风流,才高八斗。
投其所好,我从小苦读诗书,如若女子能科考,说不定也能中个状元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