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第七年,我和沈彦舟分手了。
他不止一次跟我吐槽公司新来的助理。
「新来的就是麻烦,屁大点小事都学不会。」
「蠢得要死,什么都做不好。」
说话的语气间满是嫌恶。
我以为他真的讨厌极了她。
直到他在医院扔下高烧的我,转身和小助理在楼梯间拥吻。
那一刻,我才如梦初醒。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不好闻。
说去给我打水的沈彦舟已经半个小时没回来了。
我拿起手机,强打起精神,给他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通。
良久,才收到他的一条信息回复。
「有个工作电话,别闹。」
敷衍的语气几乎要溢出屏幕。
夜半风凉,我窝进被子里寻求一丝暖意。
我也不傻。
无人接通和对方正在通话中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
他最近总是在忙。
没时间和我吃饭,没时间跟我说话,甚至连看我一眼也相对无言。
我以为是所谓七年之痒,过段时间会好的。
毕竟他很爱我。
可是,如果我没有因为要上厕所,自己拎吊瓶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如果没有在路过楼梯间时听到他的声音,我真的就再一次把自己劝服了。
昏暗的楼梯拐角里没有灯光,只能听见一些布料摩擦声。
在深夜安静的医院,显得分外清晰和暧昧。
「沈总,你不去看沈夫人了吗?」
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嬉笑开口。
我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我认得这个声音。
叶佳。
沈彦舟新来的助理。
我忽然有些恶心的反胃。
「怎么,你还要寻求刺激感吗?」
沈彦舟声音略带沙哑,掺杂着清冷平淡的语气。
叶佳的笑声又响起来:「那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沈夫人是得多无趣呀。」
沈彦舟没说话。
紧接着,就是俩人变得激烈的纠缠和接吻声。
我愣在离那扇楼梯间门只有两米的距离。
手背上针孔隐隐约约地发疼,眼泪忽然掉下。
窗外的夜风还在吹,冷意蔓延,我却如梦初醒。
原来他口中的厌恶她都是假的。
爱也是假的。
我回身,一言不发地找护士给我拔了吊水的针,然后离开了医院。
拖着头昏脑胀的身体,回到自己家。
在昏睡过去的最后一秒,给沈彦舟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们分手吧。」
第二天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脑袋还在隐隐作痛,眯着眼翻出手机就接了电话。
「陈书禾,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出,我忽然就醒了几分。
沈彦舟的声音有些疲惫,带着不易见的烦躁。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静平淡的,难得见他发脾气。
「在家。」
我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发烧还没完全好。
「我没看见你。」
「不是在你家,是在我自己的家。」我强调道。
大学时候我父母去世,给我留了一套房子。
只是我不愿意睹物思人,便搬去和沈彦舟一起住。
当然,也因为那时的沈彦舟很爱我。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因为我昨晚忙工作忽略你了吗,抱歉,我只是……」
「没有。」
我打断他,嗓子嘶哑得发疼,声音生涩难听。
「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沈彦舟。」
沈彦舟大学跟我表白的时候,我们才认识两个月。
我没答应,他就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天不落。
后来我被学校抽中体测八百米。
又倒霉地遇上了例假第一天。
没跑到两百米,我就狠狠一头栽在跑道上。
再一睁眼,天色已经黑了。
校医室的护士都下了班,只有沈彦舟在我病床边打着瞌睡。
我刚抬手,他就醒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担心的情绪快要溢出眸子。
「是不是口渴?我给你倒。」
「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肚子还疼不疼?」
「要我叫护士吗?」
我都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刷地一下站起来,作势要去叫人。
我嗓子实在疼,说不出话,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他衣袖的一角。
结果看见他悄悄红了耳根。
「不用的。」
我艰难地开口。
心里不想麻烦任何人。
「好、好。」
他又坐下来,替我掖好被子,像是哄孩子般轻声道:「那你接着睡会儿,我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你在这里,守了一天?」我轻声问他。
他不好意思地垂眸,嗯了一声。
「我怕你醒来见不到人,会难过。」
见我不说话,又着急解释道:「你别怕麻烦我,我不麻烦的。」
我不是个习惯依赖人的人,不太能理解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所以我问他:「为什么?」
我甚至没有答应他的表白。
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他笑了,眸子弯起来,给闷热的夏夜吹进凉爽。
他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曾经年少尚且没有恋爱关系时,也能做到的事情。
没道理在一起七年之后就做不到了。
无非只是不想做而已。
在他对我突如其来的冷漠里,我劝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但这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沈彦舟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我坐起身来,忍不住咳嗽了好几下,缓了缓,我才又再开口。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我的东西到时候我会……」
「陈书禾!」
他带着怒意打断了我的话:「你别拿这个耍脾气!」
「我没有耍脾气,我说真的。」
我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却没有犹豫。
「如果你是怪我忙,我给你道歉。」
他深呼了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放软了声音。
「书禾,一会儿我去接你,下午带你去吃海鲜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我失笑,心底却一阵钝痛。
「沈彦舟,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晚还在发烧,不能吃海鲜。」
他愕然怔住,良久才说了句抱歉。
看吧。
曾经能因为例假守着我一天一夜的人,现在也还是会连我发过烧的事情都忘记了。
无爱者无心。
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彦舟。」
我一字一顿地说:「和小助理在医院的楼梯间里搞暧昧,很刺激吧?」
良久,电话那头只剩长长的沉默。
他的新助理我也认识。
是和我们同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朋友的同系师妹。
她恰好在找实习,我便叫沈彦舟把她留下试试。
叶佳刚到公司那几天,下班回来的沈彦舟都苦不堪言。
「怎么会连一个工作表格都搞不定啊。」
「新来的就是麻烦,连这点小事都学不会。」
「蠢得要死,什么都做不好。」
我打听过,她的业务能力一般,却很懂人情世故。
嘴巴很甜,见人就打招呼,哥哥姐姐地一顿夸。
导致虽然她做不成什么事情,却偏偏很是得人心。
尤其是很黏沈彦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有些心怀不轨。
但沈彦舟对她是格外厌烦。
她自作主张地买咖啡,被沈彦舟倒进卫生间。
她准备便当,约他吃饭,都被沈彦舟一句「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提升一下业务能力」噎了回去。
她对他关心纠缠,都会被他一个冷眼阻止在办公室外。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提起叶佳,他的唇边会出现笑意。
「真麻烦。」
沈彦舟闭上眼睛,捏着眉心往后靠在椅背。
「又是叶佳?」我问他。
「嗯。」
他应了一声,沉声道:「明天有个很重要的项目会议,她却把时间约错了,我不得不调整工作去迁就那边。」
我放下牛奶,上前替他揉太阳穴,劝道:「要不,把她开了吧。朋友那边我去说,她跟我交情好,跟她说说应该能理解。」
沈彦舟忽然顿住了话,思考半晌,只说了句「不用」。
我以为他是为了不让我在中间为难,于是继续道。
「没事的,一直这样也……」
「我说不用。」
沈彦舟的语气带了些许强硬。
我愣了一下,然后撇过头去,心里不太舒服。
他大概看出气氛不对,于是伸手将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解释道:「既然把她招来了,那就好好教吧。」
「可是……」
「书禾,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有个妹妹?」
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我顿了顿,没说话。
他有个妹妹,我是知道的。
和他关系很好,但却在十二岁时溺水死亡。
没把她救上岸,一直是沈彦舟的心病。
我嗯了一声,任由他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身上,听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