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上半学期，我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
足足有十万块。
我爹要把我的钱全部拿给堂姐当嫁妆。
我那时才知道，叫了十几年的堂姐，原来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三年了，我第一次有勇气回到老家。
因为我赚钱了，赚了十万块。
在我家的那个小村子里，全村人口的GDP加起来都没有十万块。
我推开那个熟悉的破旧木门时，看见我爹正坐在门槛上悠闲的抽着烟，母亲则在埋头洗着一大盆脏衣服。
很快，该换水了。
母亲俯着腰费力将大盆倾斜起来，等到水倒干净了，她又继续提着两只铁桶往大盆里灌清水。
整个过程，母亲都没有直起过腰。
整个过程，我爹也没有任何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我红了眼眶，快步跑过去夺走母亲的手里的铁桶。
母亲的神情先是惊讶，继而转为惊喜，她痴痴的笑着，咿咿呀呀的像个孩子，流着眼泪抱住了我。
我看到母亲嘴里的牙齿只有零星几颗，下牙龈还是红肿不堪的，
我知道，这一定是我爹那个畜生打的。
很快，母亲变得惊恐万分，她一边把我我往身后护着，一边拉着我向后退。
因为我爹提着铁锹过来了。
他操着一口浓厚的方言大骂到：“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又跑回家干甚？你咋不死外面勒？老子没钱管你饭！老子还以为你死在外面……’
他越说越生气，直接抬起了铁锹要往我们头上砸。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他不会真的砸在头上，而是会砸在肩膀或者后背的骨头上，一铁锹下来，往往会青紫一打片，痛苦呻吟好几天。
母亲已经做好了替我挡住的准备。
我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冷冷的说：‘你不是就喜欢钱吗？我就是回来给你送钱的。’
此话一出，我爹顿时就放下了手里的铁锹。
他贪婪的抢过我手里的钱，用嘴沾了下唾沫，一张一张的数了起来。
而后，又仔细将每一张钱对在阳光下辨别真伪。
母亲在一旁偷偷捏了捏的我的手心，似乎是在责怪把钱交给爹。
当天下午，我赚到钱的事情就被我爹大肆宣扬了出去。
俗话说的好：‘穷人开门无客访，富人闭门亲戚多’。
一时间，家里门庭若市。
大家争先恐后来观望我这个大学生，还一直询问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钱。
似乎下一秒，我家这个小土房子就要被撑破了。
大伯是我家在村子里唯一的亲人，但他却是晚上才来的。
我爹见了他似乎很不自在，两人在屋子里闲聊了几句，就去到了院子里。
我心里怀疑，便偷偷跟上去听墙角。
只听见大伯低声说：‘我家囡囡要结婚了，刚好你家娃儿挣了钱，你就替囡囡把嫁妆拿上吧。’
随后是我爹不情愿的声音：‘一个女娃儿，要什么嫁妆？你不行就给他换一个对象……大哥，我都穷了多少年了，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多摸摸那些钱！’
大伯怒了，他说了一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
‘你不要忘了！囡囡是哪里来的！我没有生育能力！当年是你趁机替我入的洞房！孩子也是你的！你以为你只舒服就行了？我不揭穿你的丑事，念在你是我弟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天赶紧把钱给我送来！’
这是一个我从小到大都不为情知的秘密。
现在被我知道了。
堂姐也是我爹的孩子。
或许母亲也不知道，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可怜人。
但这也更加坚定了我带母亲离开村子的决心。
母亲太苦了，因为她是在我这样但年龄被拐卖到这个村子里的。
大伯母也是。
我们这个村子太穷了，男人多，女人少，很多男人取不到媳妇，就只能花低价钱从人贩子手里买。
母亲应该是我爹花了五百块钱买回来的。
因为每次我爹打骂母亲的时候，都会说：‘当初就不应该花五百块买你这么个贱货回来……’
相比之下，大伯母的命比母亲要好的多。
因为我大伯会疼人，有了大伯母以后就当成宝贝养着，什么粗活都不舍得让她做。
而我，从小就很羡慕囡囡姐。
虽然囡囡姐是我爹的种，但也是大伯母肚子的孩子，大伯全当亲生的一样。
大伯和大伯母鼎力支持囡囡姐读书，哪怕她是个女孩子。
我爹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前几年母亲还漂亮些的时候，他是能勉强让我念书的。
后来母亲整日泡在地里做男人的粗活，抬水浇粪，身材和相貌也走了样。
我爹的脾气也愈发不好，发起狠来连我和母亲一起打。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留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干农活了。
班主任是个很好的姐姐，她来劝过我爹很多次，说我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能走出大山，到时候就能把一家接到城里去住。
可我爹说：‘老师，俺求你了，你别再来烦俺了。如果是个男娃娃，我说啥都让他上学，女娃娃嘛，还是算了。’
当时的我躲在门后，本以为可以直接回到学校，却意外听见了这句话。
这句话我记一辈子。
此后老师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家，就算路过也是绕着。
因为她害怕，害怕对上我那哀求般的眼神。
后来囡囡姐要去镇里面上初中了，来回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大伯担心囡囡姐在放学路上遇到危险，但天天接送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他咬了咬牙，帮我掏上学费，就为了让囡囡姐放学路上有个伴。
我爹恶狠狠的瞪着我，说：‘瓜娃子，别以为去上学就不用干活，回家该干还得干。’
晚上，母亲将小小的我抱在了怀里，一遍遍的嘱咐我‘好好学习’。
我就这么靠着大伯的钱一路读到了高中。
虽然我落了小学的课程，但我一直努力学习，将课程全都补回来了。
我很争气，考上了一所九八五院校。
但是囡囡姐没有考上。
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的时候，我爹直接拿着火柴就要烧掉。
因为他知道上大学要花更多的钱，囡囡姐没考上，大伯肯定不会供我，但他不愿意供我。
母亲拼命将通知书护在自己怀里。
等到我爹停手的时候，母亲的半边头发都被被烧秃了。
但她却像一个发着光但伟人一样，微笑着举起了通知书。
当晚，大伯就来到了家里。
他和我爹说：‘不要让娃去上大学了，没用还花钱，关键娃也不是个上学的料，不如就跟着囡囡进城里，找个厂子上班，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块钱。’
我爹果断同意了，他让我一个月给家里两千块钱，够他打打牌就行。
当晚，他一边骂我一边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就为了找到我的录取通知书烧掉，以此断了我的念想。
我也不知道录取通知书被母亲藏哪去了，反正我爹就是没找到。
找不到，他就拿着棍子开始发疯，朝我身上打，朝母亲身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