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宰相笑起来像是一轮明月,他轻轻地将我揽入怀里:“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陪你游历人间。”
我忽然就想起前些日子他也是这样温柔地看着狗皇帝,还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何似人呢?”
彼时的我正坐在偌大的宰相府里,面前一众仆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活像我是个吃人的厉鬼,想当年我在山里的时候,也是人见人爱的一枝花呢。
我晃着手里的茶水,这味道有些像我山上的桃花香。
我一个人在一座桃花山上生活了许久,本是天地孕育出的灵物,渡劫那时有些失败,忘了些事,再然后便是被何似骗出了山,悄咪咪地囚禁了。
但他说的好听,为了给我个家。
看着这些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傀儡,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真正能办事的也不会沦落到我的手上。
我斜倚在椅子上,随意地挥了挥手,让这些人赶快散了。
何似是当朝宰相,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这往后大好前途,反而是当今皇上与他年纪相仿,倒是身缠重病,命不久矣。
有人说何似是千百年来难得的一代忠臣,不论手段与作风,起码他没有趁皇上病重落井下石,谋朝篡位,这也担得起宰相一称了。
呵。
我心里不禁冷笑,确实是一代忠臣,为了那皇帝的狗命,不惜一切代价囚禁我,还让我给他制药。
“怎样?今日的茶水还合口味吗?”我心里的那口气还没出,就看见主人公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他今日穿了朝服,本身就生得高大俊朗,这么一看倒有些威风样。
“还不错呢,是桃花香!”
他既然跟我装,那我也必须和他好好地虚与委蛇一番了。
我放下茶杯,故作婀娜地向他靠去。他早已坐下,看见我来微微一愣,倒也没拒绝,张 开手臂,示意我坐进他怀里。
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龙涎香,哼哼,今日肯定又与那狗皇帝密谋怎么让我乖乖就范呢。
“既然茶不错,那有没有想到如何制药?”
他果然装不了多久,这人有时候耐性特别好,但一碰上药和狗皇帝,他就半点歇不住。
不然也不能让人将结界修得半半拉拉的就让我住进来还让我发觉了,虽然他可能还不知道。
我又端起茶杯晃了晃,故作深思:“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
说话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啧啧,这眼睛亮的,像是夜里饿了许久的狼看见了美味的食物。
自从我说了那句话后,何似像供祖宗一样将我养在府里,每日除了山珍海味还有数不清的小玩意往府里送。
不过最令我开心的是我能正大光明出府了,虽然少不了何似的监视。
这是我下山第一次看看民间的生活,果然跟我山上的日子大不相同。
谁家的山上会有香喷喷的大包子和红彤彤的烤鸭呀!
我嗷呜嗷呜毫不顾忌形象地在路边大吃起来,何似的脸有些黑,但因为有求于我,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叫了辆马车,然后将我拉了上去。
上车了他是真有些忍不住了:“你说出府找炼药的炉子,店没看几家,吃得倒是不少!”
我也是看得起他,才愿意在吞鸭肉的档口给他留句话:“我说的明明是出府看看,如果有炼药的炉子就带回去。”
我知道何似被我气得不轻,因为他送我回府后连忙牵了自己的马,一路策马奔腾进宫了,一去就是三日。
估计是找狗皇帝寻安慰去了。
其实我知道一个秘密,而且我觉得这是个不可公众于世的大秘密。
在我第一天被送进何似府里又发现有结界的时候,我就觉得何似瞒了我不少事,于是当 天夜里就使个法术从半截结界里偷溜去皇宫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狗皇帝。
狗皇帝其实长得一点也不像狗,反而生的白白净净的,穿着白色的袍子站在寝殿前,像是个脱世的谪仙。
看见我的时候愣了半晌,然后笑着朝我招招手。
我见过的人很少,何似那张脸很好看,但攻击性太强了,眼前的人笑起来温顺可爱,好想让人揉揉他的脑袋。
起码他没张口前我是这么想的。
“你不是宫女。”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清冷冷的,不像何似那么浑厚。
我刚想微笑以示我的友好顺便问问他怎么知道的时候,就听见他天真又带着些苦恼的声音:“我的皇宫里不可能有宫女长得这么……普通。”
普通?呵,这就是他狗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我集聚了天地灵气,又在山上修身养性了几百年,我一定不会这么冷静的劝诫自己息怒,而是直接上手给他一个爆头,毕竟就他那惨白的脸色和瘦弱的身板也不能对我做什么。
事实证明我的劝诫是有效的,如果我给他了他一拳,他可能就没那么轻易放我逃跑了。
至于我为什么逃跑,那是因为我听见了何似的声音,他说:“阿糖,抱抱我。”
天知道我当时是多么五雷轰顶,那个一直挺直身板,高大威猛的何似竟然一反常态地露出了疲惫,自然地躺在狗皇帝的床上,说....抱抱我。
狗皇帝变得倒快,迅速收起坏心眼,像是没看见我这个人般转身回到寝殿也躺在床上,还将何似的头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拍,那神色比他刚装的笑容要温柔百倍。
我回到府里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毕竟两个绝色的冲击力实在是大了些。
感到坐立难安是我隐隐感觉这件事没我想象中那么动人美好,直到装作不经意间询问了好几个人宰相和狗皇帝关系的时候,才真地坐了下来。
我真是知道了好大一桩秘闻啊。
此时看着无知又崇敬二人纯洁君臣关系的杂役们,只觉得可惜。
啧,这么好的一出戏,只有我知道,真可惜。
等到何似第二日和没事人一样回来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我竟然没有中途跑走!
也不知道狗皇帝知不知道我是谁,有没有打小报告,要是被何似这个疯子发现了,估计就没有下次逃跑的机会了。
好在那个狗皇帝应该不知道我是谁,也没跟何似说遇见了我,因为那个结界还是半半拉拉的状态。
何似三日后的清晨回了府,还春光满面,喜气洋洋的,一看就是在狗皇帝那里捞了不少好处,连带着对我说话都有那么几分真的柔情似水了:“阿霜,今日我带你去宫里看看吧。”
我才不想跟他跑去宫里呢,要是被狗皇帝看见了,那不妥妥的羊入虎口嘛。
也有可能是他装深情的样子太碍眼了,还不如在山里的那段日子装的像。
我只能装病含糊过去。
只是说起我身子不大舒服时,何似的表情有些许的怪异,像极了做了亏心事的坏家伙想求证又不敢随意开口的样子。
我眯着眼,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
晌午过后太阳开始偏西了,我支个躺椅正准备享受傍晚的美好时光,忽然感觉身子止不住地发冷....
即使是春寒,也不该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
有时候我真觉得人类的智慧博大精深,比如他们说饭能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清晨造的孽,这傍晚就来报复我了。
可能是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我有些受不住,还没完全从躺椅上站起来就一头栽下去,晕了。
晕过去之前我仿佛看见了何似,不是宰相府里的何似,而是桃花山上的何似。
今年的雪比往年是大了些,扎实的像是一张厚毯子盖住了整座山。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今日却比往常安静许多。
我略有所感地看了眼山脚,今日怕不是都聚在那里看热闹吧。
我在这座桃花山上生活了许多年,多到山脚旁的村庄从人丁兴旺到破败凋零,再到几许变迁现已然成了一抔黄土。
我当然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守山人,但是当初修炼出了点差错,刚得人身的那日便被天雷滚了几滚,一时也记不清自己是谁。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在山上逍遥自在。
这偌大的一座山只有些奇奇怪怪的生物,比如没有耳朵的狼,没有尾巴的兔子,不会开花的杜鹃……但是要说人那只有我一个,饶是我把山戳了个洞也不会有人拦。
“阿霜,你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