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次日,一位妇人带着她一双儿女,敲响了我公主府的大门。
我让婢女唤来了驸马,坐在主位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几人:“驸马有什么想说的?”
……
驸马步适仁乃新科状元,父皇做主,招他为驸马,把我许给了他。
我并不喜欢步适仁,我心中属意的驸马另有其人。
只是,我比谁都清楚,我喜欢的那个人,永远也做不了我的驸马。
父皇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早早地把我嫁了出去。
昨夜,是我与步适仁的新婚夜,我二话没说就把他赶去了书房。
今日一早醒来,我的贴身丫鬟就告诉我,门口来了三个人,自称是驸马爷的妻儿。
我簪上一支凤钗,勾唇轻笑:“把她们带去前厅。”
……
驸马这会儿看着那妇人和孩子,额角渗出了些许细汗,他虚着声叫了我一声:“公主……”
那妇人牵着孩子,全程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衫沾满了一路风尘,看上去脏兮兮的。
我用帕子轻掩着口鼻:“她们说是驸马的妻儿……步适仁?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欺瞒父皇,欺瞒本宫,停妻另娶?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步适仁“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我连连叩头:“公主明鉴,我……臣……臣并不认识这个女人,这……这两个孩子,臣……臣也从未见过!”
一直像木桩一样站着的女人,在听完步适仁这番撇清的话后,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步适仁,眼中蓄泪:“适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孩子……你知道孩子们有多想你么……”
话音落,两个孩子像是商量好一般,一齐放声痛哭。
“爹……”
“爹……你不要我们和娘了吗……”
我被这哭声吵得头疼,不禁蹙眉。
步适仁更是被这哭声给逼急了,上去就给了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大嘴巴。
孩子不仅没停下,反而哭得更凶了。
甚至,又多了一道那个妇人的抽泣声。
“我们不远万里来找你,你就算嫌弃我们,也没必要打孩子啊……”妇人将孩子护进怀中。
“够了。”我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皇家与生俱来的威慑。
厅中几人瞬时闭了嘴。
“我虽然是公主,却不喜欢以权压人。”我喝了口茶,淡淡道,“既然你说步适仁是你夫君,可有凭证?”
妇人跪下,向我磕了个头:“回公主的话,民妇与适仁有婚书为凭,老家的公婆与街坊都可作证。”
我挑眉,看向步适仁:“哦~原来你双亲也还健在?”
“公主,你听微臣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懒得同这位满口谎言的新科状元说话,转而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妇人,“你千里寻夫,是想让本宫将丈夫还给你?”
原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没想到这妇人竟摇了摇头。
我愣了一下,略一思索:“那你是要本宫做主,处置这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结果,那妇人还是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
“民妇是适仁明媒正娶的正妻……”妇人声音讷讷,抬眸看了我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
我将手中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案上,瓷盏触及木案,在落针可闻的氛围下,那一声响动显得尤为惊心。
“哦~所以呢?”
“所以……所以……”
妇人支吾了半天,也不敢把那句话说出来。
她没说,我却已经猜到她的意思。
“所以你想要做妻,让本宫做妾?”
“民妇不敢!民妇不敢!”妇人连连磕头,“平妻……民妇的意思是平妻……”
我嗤了一声:“平妻?你们也配?”
妇人许是被我吓到了,头磕的一下比一下重,步适仁这会儿更是跪在那儿,一个字都不敢说。
倒是那两个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为我欺负了他们娘亲,趁着没人注意,一下子就向我扑来。
脏兮兮的小手攥成拳头,一下下落在我的身上。
这两个小鬼看着瘦巴巴的,打人的力气可不小。
“大胆!”
我的婢女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不怕死,伸手阻拦时我已经挨了两下。
婢女的呵斥,没有吓退这两个小鬼,反而激出了两个小东西的凶相。
其中,那个稍小一些的男童直接一口咬在了婢女的手上。
站在一旁的女童则是指着我的鼻子,用他们的乡音骂出一些脏污不堪,根本不该是一个孩童口中能说出的话来。
我可没有惯着谁的习惯,哪怕对方只是孩童。
“来人,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本宫拿下!”
我一声令下,在外值守的侍卫立刻进来,将两个小鬼压在了地上。
“公主息怒!”
我没想到,比那妇人先一步求情的竟是步适仁。
“公主开恩……您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他们还只是孩子……”妇人又开始哭哭啼啼。
这话说得,我好像恃强凌弱一般。
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我已懒得理会这几人,拉过婢女的手查看,顺便吩咐侍卫:“你们抽个人,去把何厂公找来,就说本宫受伤了。”
“是!”
……
何尽渊来的比我想象中更快。
一进公主府,他便直奔前厅而来。
也不管前厅里杵着的那些人,直接走到我面前,在众目睽睽下牵起了我的手:“公主伤到哪里了?”
看着他紧张的神色,我一大早积压到现在的不痛快瞬间消弭。
“本宫无事。”我笑着抽回了手,“本宫若不这么说,厂公大人公务繁忙,怕是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我成亲的事让他不爽了好久,今日之前我但凡找他,得到的回复都是“厂公在忙”四字。
“公主言重了。”
我明显感觉到何尽渊在确认我无恙后松了一口气。
何尽渊,如今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厂督,曾经是我的贴身太监,陪着我从小一起长大。
我喜欢何尽渊,想和他白头偕老的那种喜欢,我不介意他是个太监。
我能感觉出,他也同样喜欢我。
可他介意自己的身份。
父皇、母后……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介意。
他们甚至对何尽渊动过杀心,想以此断了我的念想,维护住皇室的名声。
是我,是我跪在父皇面前保证,并许诺将来他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哪怕是去番邦联姻也不要紧……
我只要何尽渊活着……
我保住了何尽渊的命,父皇将他丢去了东厂,美其名曰给他个历练的机会。
东厂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何尽渊稍有不慎,就会死无全尸……
父皇是想借刀杀人……
可我没想到的是,何尽渊不仅没死,还在最短的时间内爬上了东厂最高的那个位置。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父皇想处置就能任意处置的小太监了……
“公主以后还是不要拿安危开玩笑了。”何尽渊看着我,眼底带着些许纵容与无奈。
“没和你开玩笑,本宫虽然没受伤,但确实叫人欺负了。”
何尽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步适仁和那个妇人,眼中的寒光叫人心底发毛。
“你们谁轻慢了公主殿下?”
“督……督主……”步适仁如今在朝中大小算个官,不会不知道何尽渊是什么样的人物。
正是因为清楚何尽渊的厉害,他这会儿才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两个被侍卫压着的小鬼,原本还在挣扎哭喊,负隅顽抗,这会儿也和老鼠见了猫一样,想要往那妇人怀里缩。
何尽渊见没人吭声,又问了一遍:“咱家再问一遍,是谁轻慢了公主殿下?”
何尽渊声音不高,却犹如寒刀过颈,叫人脊背发凉。
那妇人倒是比步适仁胆大些,尽管也是不敢直视何尽渊,可她至少敢在何尽渊眼皮子底下硬着头皮悄悄伸手,拉了拉步适仁的衣袖:“夫君……怎么办……”
步适仁这会儿是不想和这妇人孩子扯上一点关系,用力的把自己衣袖扯了回来:“你……你可别乱攀扯,谁……谁是你夫君……”
“既然你们都不认……”何尽渊抬起手,招了招。
外面立时又进来了几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东厂太监:“厂公。”
“刁妇与恶童冲撞公主,公主仁慈,念其无知,不予计较,将她们即刻逐出京城!至于,驸马爷……”
何尽渊拉长了尾音,看向步适仁的目光更显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