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我的有情郎却把我送进了暗无天日的妇德坊,让我学会克己守礼。
不要再纠缠他。
挨个遭过远胜十大酷刑的折磨后,我终于学会了远离他。
他却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求我再回首。
京都落下第一场雪时,我在逃出京都时,引起了京都权贵的围观。
谢家流年,消失数月后,衣衫褴褛,挂着满身的跳蚤,浑身脏臭地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般被人发现。
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我就像是行尸走肉般站在原地。
不管他们说的再难听,用多么鄙夷嫌恶的眼神看我,我的心都是死水一潭。
曾经那个容色倾城,才华动京都,骄傲又恣意的谢流年早已死在妇德坊。
是容时亲手把她推进那个地狱,在她挣扎求生时,还顺便踩断她的指骨,将她一脚踢下去。
身骑高头大马的容时穿过人群,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你是...谢家丫头?”
与容时一道过来的,身穿朱红色袍服的男人,是当今太子少傅,兼伴读先生——楚淮之。
我们相识十年,除了教授课业外,他做的最多的就是罚我抄写道德经。
提醒我是个姑娘家,不要没脸没皮的粘在容时左右。
就连他都看出了容时对我的嫌恶和厌弃,偏我傻乎乎的以为容时只是面容冷峻,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半是惊讶,半是怜悯地瞧着我,定是没有料到半才载不见,昔日的谢家贵女便这般落魄狼狈。
他伸手想要扶我起身,我却像是受惊的兔儿般躲开他搀扶的手。
妇德坊坊规第一条:“被外男触碰肌肤,当以剥皮之刑惩之。”
“起来,让容时给你请个大夫好好瞧瞧身上的伤。”
我紧紧裹着身上破旧的衣衫,瑟缩着发抖,不敢露出身上半点肌肤。
坊规第二条:“被外男看去身子,当以梳洗之刑惩之。”
我曾亲眼看到一个妙龄女子,被烧红了的铁梳一点点从头梳到脚。
最后只剩了一具挂着鲜红肉沫的白骨。
我被强行带回府里,容时与楚淮之说话,我不敢坐,唯恐弄脏了椅子,再被送回去。
楚淮之见状,难以置信地喝问容时:“你便是这般作践她?”
怎么算是作践?
旧时王谢堂前燕,自爹娘死后,谢家早已落败。
容时能赏我一口饭吃,我便该谢天谢地。
先前是我蠢,仗着自己和他订有娃娃亲,就不管不顾地追逐他,纠缠他。
如今妇德坊教会了我,容时才是掌握我生杀予夺大权的主子,我不过是他养在身边的狗。
一条漂亮的狗。
我心中是这般想的,也便是这般说的。
容时先是诧异,而后饶有兴致地笑了:“她们果然教会了你应有的妇德。”
楚淮之却气得骂我自甘堕落,愤然离去。
他走后,容时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谢流年,别再做戏了。”
做戏?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以前我不喜宫中礼仪,为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去学,不擅女红,却能在临近他生辰时,扎的自己满手血眼儿,只为给他送上一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
那时的我在演戏,可现在的我却是真的学乖了。
一条狗,与主人争辩对错,换来的只能是拳打脚踢。
我冲他磕头乖乖认错。
直到鲜血直冒,我也不敢停下。
坊主说过的,如果我们德行有失,还要回到妇德坊,继续接受他们的规训。
“谢流年?”他狐疑地唤了我一声。
似是不明白我为何冲他叩头。
“停下!你究竟在做什么?”
他朝我伸出手,像是想要为我擦拭血渍。
可指尖还没摸到我的额头,便满是嫌恶地说道:“臭死了,去洗涮干净,先生都被你熏走了。”
这些日子,我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没人能要求阴沟里的老鼠有多干净。
沐浴时,我拒绝了丫鬟的服侍。
只因剥掉衣衫的我,斑驳的伤口大多溃烂化脓,散发出阵阵恶臭。
不能冲洗,便用布巾沾着水将脏污的地方一点点擦干净。
穿好衣服后,我额外向丫鬟要来了一顶锥帽戴上。
以前我总觉得女子的襦裙繁琐,会阻挡我追逐容时的步伐。
如今,我却觉得自己被锥帽的白纱紧紧包裹在其中,很安全。
膳房里,容时瞧见我的装扮时,微微一怔。
我的庶妹谢流萤掩唇娇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姐姐在府里还做这副打扮,这是府里没有姐姐的悦己者呀!”
容时听了她的话,勃然大怒,他一把将我的锥帽掀了丢在地上,瞪着我的双眸赤红。
我吓得惊恐地跪倒在他脚下,捡起锥帽戴上。
妇德坊坊规,女子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抛头露面,违者当处以黔面之刑。
“谢流年,你真是好样的!”
容时还要发作,容老夫人却轻飘飘的打断他:“好了,先吃饭,以后你想教她规矩有的是机会。”
“阿姐可算是回来了,你入妇德坊的这段时日,姨母急的寝食难安,不过数日便瘦了一大圈呢!”
谢流萤最擅信口胡诌。
老夫人不喜我,我不在的日子里,她明明胖了一大圈,气色也更好了。
或许是因为谢流萤是她的亲侄女,我却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母亲年轻时,容老夫人只是将军麾下区区校尉之女,她靠着死乞白赖地纠缠,终于和母亲成了手帕交。
父亲与母亲大婚时,她却将自己的亲妹子送给父亲做妾。
母亲盛怒之下,从此彻底与她断交。
可偏偏皇帝的赐婚,又将我们两家人捆绑在一起。
正餐上齐后,开始用餐。
老夫人坐在首位,容时与谢流萤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侧。
没有我的位置,我便站着为老夫人布菜。
为了讨好容时,我不但清楚的记得他所有的偏好,就连老夫人的喜好,我也记得一清二楚。
老夫人很满意,容时却蹙眉问我:“谢流年,你为何突然这般乖觉?”
曾经的谢流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她食不言寝不语,有着最完美的餐桌礼仪。
可她却被踹下桌,被人毒打,被人耳提面命的提醒,她只是容家的狗。
一条狗怎么能上餐桌呢?
我吞了口口水,继续为老夫人夹菜,“我不饿。”
谢流萤咯咯地笑着:“表哥你看,妇德坊还真是个福地呢,就连阿姐进去后都学乖了。”
她抬手掩唇时,香袖间流光溢彩。
我瞳孔微颤,鎏金紫凤纹手镯。
那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遗物,物件稀罕,价值连城。
注意到我的视线,谢流萤有些瑟缩的往容时怀里靠了靠。
“表哥,我戴了阿姐的手镯,阿姐不会怪我吧?”
我一言未发,容时却不耐烦了。
“一个镯子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再说了,流萤不是你亲妹子吗?给了她又不是给了外人,你就别计较了。”
我怎么敢计较?
寄人篱下,生死都被掌控在容时手里的我,哪里敢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