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成龙这句话在我爸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小,他们就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报了数十个补习班,美其名曰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幼儿园升小学那年,爸妈专门请了假,顶着40度的高温在校门口排队报名。
后来更是付诸一切将我送进了私人培训班,就是为了让我考上名牌高中,直升大学。
可他们不知道,这里简直就是地狱,一言不合是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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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高那年8月,爸爸回老家照顾生病的奶奶去了,剩我跟妈妈度日。
我求了她三天,她才勉强同意将我带出去透透气。
那年整个暑假我都被关在家里做题看书,唯一的闲暇时光就是听英语听力,写完作业就预习高中的课程,碰到高三时要学的有难度的题,不会就请教老师。
一开始,初三的班主任还会耐心解答我各种问题,可后来,我半夜3点给她发消息问题,她不再搭理我了,甚至经常隔个三五天才回我。
妈妈见了,气鼓鼓的打过去电话骂老师,变着法的换手机号出击。
一来二去,班主任竟连我们一家都拉黑了。
我仍记得班主任的话:「严城妈妈,我想您应该搞清楚,我是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严城好学是好事儿,可半夜三点打电话不让我睡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建议您可以找个24小时的家庭教师来辅导,关于严城的毕业相关事宜我会让同学代为通知,有不懂的可以问同学,最后请您让孩子松弛有度,谢谢。」
说完,她就拉黑了我、拉黑了我妈妈,还顺带解散了班级群,让我妈无处可找。
收到消息以后,妈妈那晚气疯了。
在家里口无遮拦的问候着班主任的母亲,还说要去教育局举报她枉为人师,我被她的样子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准备给她擦眼泪,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我妈疯了似地冲过来:「笨手笨脚的,你一个男孩子,除了学习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你妈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是为了你,你就不能争点气不让我这么费心吗!看看,现在卷子被你弄花了怎么写!今天晚上写不完5份卷子就要睡觉了!」
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的,我虽然是个男孩,但妈妈完全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一说,每次发脾气前总是让我跪好,她才开始发怒。
那天晚上,我一直熬到凌晨5点多才写完,她早就呼呼大睡了。
我自己对着答案勾勾画画,判完才松了一口气。
我一个准高一新生,竟然能将高三下学期的期末数学卷打出134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现在就具备了冲击高考的能力呢?
我妈定了6点的闹钟,打着哈欠推门而进,看着我脸上的笑,猛的耷拉下脸,顶着鸡窝乱发从我手里抽走卷子:「笑笑笑,我看看你做好了吗就笑?」
看着我引以为傲的卷子在她手中化为粉碎,我惊呆了。
妈妈一拍桌子:「你天天学习,就考出这点分?为什么不是满分!」
我呆愣着说不出话,我是天天自学,可没有老师的引导能到这个阶段已经不错了,否则的话要学校和老师干嘛?大家都自学不就行了?
可我没敢说出口。
妈妈看着我硕大的两个黑眼圈,终究软了软:「算了,下次努力吧。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出去放放风吗?一会跟我买菜去吧。」
我眼前一亮,却又觉得很可悲,被关了这么久的我第一次出门,竟然是出去买菜给她当苦力。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出去就好。
我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那是把我沉闷在家里久而不得的味道。
妈妈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我在身后提着满满两大兜青菜土豆,这样一来,我们又可以十天半个月不用出门了,我也就能憋在家里更好的“深造”了。
刚进小区时,我们被一阵慷慨激昂的声音吸引了。
妈妈不由自主的骑车挪了过去,她让我老实待着,自己下车挤进人潮中,钻进了前排。
小区里简单布置了个场地、搭了个平台,上面站着个慷慨激昂的女人,正拿着“小蜜蜂”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再看看旁边摆着的易拉宝和高高挂在树上的横幅,我明白了,原来是私人办的培训班来小区招生了。
我们这里是学区房,自然是他们筹谋的重点。
台上的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各位家长安静,在一番慷慨激昂的前导致辞下,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我们是一所成立五年的高级培训中心,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要从那些所谓重点高中里抢人!在我们这儿,不论哪一科,任何一个学生都不会低于145分!保一四五冲一五零,这些是普高能带给你们的吗?不,他们只会一视同仁,他们做不到,但是我们可以!」
「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3岁幼升小、6岁微积分、9岁让孩子独自出国的人比比皆是,咱们这些普通人拿什么跟那些名门望族比?人家努力学习、见多识广的时候,你的孩子在干嘛?还在家中闭门造车、一个人苦苦学习吗?」
「这位大姐,你的孩子现在学习是什么水平?」
那个老师眼睛滴溜溜一转,伸出一根手指差点戳中前排的妈妈。
我妈冷不防被点名,再加上四周许多眼里冒绿光的家长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有意炫耀我,挺了挺胸脯道:「我儿子今年初升高,昨天做高三的数学题能拿130多分!」
四周一片哗然,人人眼里都是艳羡。
那老师有些下不来台,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发问就踢到块铁板,但她还是咬咬牙,摇着头:「不够!远远不够!你家孩子努力到了,但是环境束缚了她!如果去普高的话,将白白浪费了这个好苗子!他最多只能到140分,但是进我们班里,可以冲击150!」
连我都听的目瞪口呆了,更别提那些掉进分眼里的家长了,满分啊,那是多大的诱惑。
她寥寥数语把家长们勾的神魂颠倒,纷纷举手报名,我妈也不例外。
我看妈妈在那边忙忙碌碌,低三下四地不停向亲戚朋友借钱,后来总算凑齐了。
她在报名处交了好多钱,然后拿着一份填有我姓名的入学通知书向我走了过来。
「小城啊,妈回去就给你退档,不用说高中,就连你以后上的大学都有着落咯!你不知道吧,培训班说能动用关系将排名前五的学生塞进清华北大呢!这简直就是上天修来的福分,妈相信以你的水平一定能碾压他们!」
退…退档?
可我不是刚被一中录取了吗,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我妈跨上自行车,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国家本来就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我孩子不想上高中还犯法了?退档的事我自有办法,你就乖乖等十天后去新学校报道入住吧。」
我又愣住了,十天后才是14号,原来疯狂培训班是在离普高开学前半个月就开始入学了,全封闭式的管理,直叫人插翅难飞。
未来的我又会有怎样的生活呢?难道会比现在更令人恐慌吗?
我不敢想,也无法去想。
这十天里,是我有生之年过得最开心的十天。
妈妈没有对我过多苛责,而是让我珍惜最后的“休闲时光”,在那段日子里,我可以享受到正常家庭里的6点起床、12点吃午饭、晚上学习到11点就睡觉的日子。
这是我先前十几年都没有过的生活。
爸妈逼着我,试图把我引导成只要稍加努力就能一飞冲天的天才儿童。
妈妈借钱的消息也传到了爸爸的耳朵里,在得知真相后,爸爸当即拍板让我速速“弃暗投明”,有了班主任的前车之鉴,他们认为外面的教师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只有这种私人培训班才能彻底的管辖我们,给我们正确的引导,让我们直击清华北大的校门。
我听着只想笑,他们一定招了不少人,那清华北大直接问他们要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面向全国招生?
这种把戏我都能看明白,可陷入分眼的爸妈却被猪油蒙了心似的,跌进去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