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固我的储君之位,
我的母后用计让我的太子妃怀孕了。
可面对她们的欢喜,我只感觉如坠冰窟。
因为我是一个女儿身。
四爪蟒袍加身,入主东宫,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就这样,我成了李氏皇朝的储君。
抖着手接过圣旨的时候,我在想,我这一生是不是都被钉死在这道圣旨上了。
我的母后坐于高位,从始至终,她都笑着看我。
她涂满蔻丹的指甲紧紧攥着,我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有多激动。
她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我成为太子。
我听见百官高官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
李朝男尊女卑严重,朝臣百姓都绝不会容忍一个女子登上太子之位。
这个秘密,母后瞒了十八年,为得就是让我成为真正的太子。
现在终于实现了。
可无人知晓我内心是怎样的恐慌,这四爪蟒袍如同枷锁一样,一层又一层束缚我。
我想逃走。
可抬眼一看,我的母后她露出满意的笑。
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开心的笑。
「殿下,太子妃来了。」嬷嬷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这是我成为太子的第三年,母后自作主张为我选了一位太子妃。
太子妃叫连韵,是荣国公府的嫡女,她烂漫天真,活泼爱笑的很。
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待。
我是女儿身秘密不允许别人靠我太近,或者我靠别人太近。
所以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我会刻意回避她。
对我来说,这注定就是场无法弥补的亏欠,我永远都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太子妃是个坚强的人,唯一一次的哭就是在朝臣指责我无所出的时候。
她抱着我哭了一宿。
她说自己无能。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明明无能的是我。
我是女儿身,和她自然没有行夫妻之礼,她又如何能有身孕?
我对她的愧疚,从她成为我的太子妃那一刻起慢慢变得根深蒂固。
「嬷嬷,让她进来吧。」
太子妃小心翼翼地进来,她的眉眼全是喜色,快步走到我面前。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语气缓和下来:「怎么了?」
太子妃捂着肚子说:「殿下…臣妾有喜了。」
我眉眼一跳,茶盏重重的摔碎在地上。
发出好大的声音。
「您…您不高兴吗?」
我看见她眼中真切的欢喜,身体却如坠冰窖。
我露出一抹苦笑,吩咐人好好照顾她。
母后,你真的好狠心。
她明明是无辜的。
在被弹劾的第二天,母后就宣旨要见太子妃。
她待到很晚才回来,我不放心怕她被母后责罚。
去了以后,母后领着我到偏殿,而她衣衫不整躺在床榻之上。
我难以置信,怒意和不解汇集在我的胸口。
母后的眼神很冷:「东宫需要子嗣稳固。」
所以,无论这个子嗣是谁的都不重要。
我愤怒至极,胸口像是有什么要撕裂开。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母后的疯狂,也是第一次和她决裂。
太子妃一直以为那日与她欢好的人是我,她对我的态度慢慢变了。
她有时候会含羞带怯地望着我,而我却再也不敢面对她。
我对她的愧疚,永生难赎。
我是母后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我的母后曾是李朝第一美人,她的身份高贵,被全家上下娇养着长大,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她和父皇,是少年夫妻,彼时他们眼中只有对方。
也正因如此,有了宋家的帮助父皇才能顺利称帝。
可父皇登基后就变了,温柔俊朗的外表藏着的是好色贪婪的心。
左一个妃子,右一个美人,后宫渐渐就住满了嫔妃。
母后当时也不过十八岁,她刚有了身孕,善良又柔软,她虽然伤心,但在父皇的甜言蜜语下,她又安安心心当起了一位贤皇后。
她仍然爱着父皇。
嬷嬷告诉我,在我出生之前,我曾有过两个哥哥。
她说时泪水浸满她浑浊的双眼,我不解。
后来我才知道,我第一个哥哥三岁时溺水而亡,第二个哥哥出生百天被人活活闷死。
嬷嬷说从那以后母后就很少笑了,性情也大变。
她的善良柔软消失地无影无踪,为哥哥哀悼的那三年里,整个后宫都没有人敢有孕,就是怕触怒她。
她的手段也越来越凌厉,和父皇的感情也越来越淡漠,最终走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而我的存在,是因为宋家的野心。
宋家要掌控整个李朝,母后作为宋家女,与宋家血肉相亲。
她一定会帮宋家的。
所以就有了我,即便我是女儿身,她也并不在乎。
她对父皇已经心死,她的野心与家族缠绕在一起,觊觎的只有那张可以掌控李朝的龙椅。
她要的只是有着宋家血脉和李朝皇室血脉的孩子。
我还记得她在我七岁生日时说的话。
那是她对我为数不多的温柔,她亲手给我做了长寿面。
当我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时候,她亲手把长寿面倒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充斥着失望与不满。
她没有打我,可我看着衣服上的面,觉得刺骨又钻心的疼。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感情是大忌,心软善良更是,你是未来的太子,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你心中所想。」
后来,我再也没有过生日,慢慢就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在这危机重重的皇宫,我是她和整个宋家的希望。
他们可以踩在我的血肉往上走。
而我对他们唯一的请求,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我厌恶杀戮,厌恶算计陷害,厌恶兄弟戕害,更厌恶这牢笼似的皇宫,厌恶这所有的一切。
我快要窒息而亡。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的老师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他叫许行舟,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
每当我迷惘时,他都会开解我,耐心劝导我,他是一个温柔到了骨子里人。
他会背着母后带我出宫去看灯会,他会默许我脱了袜子在水里戏耍,他也不会因为我没有研习功课而打我手板。
他说太子总是满面愁容,他希望我能开心点。
我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希望我开心?
我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眉眼很温柔,他说因为殿下从来都不笑啊。
我怔住,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他却说好看,希望我可以多笑笑。
我答应了。
在这一年又一年中,我陷进去了,无法自拔。
我总能想到上元灯会,他拉着我的手,陪我走过那一场灯会。
那一刻,我多想,多想就这么和他一起离开。
但我没有。
我不能。
十六岁的那年,初雪是那么的白,映衬着血是那么的红。
红梅不及血半分。
我跪在雪地里,嬷嬷甩着鞭子一次又一次落在我背上,鲜血淋漓侵蚀白雪。
母后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我。
从始至终,我都重复一句话。
「我错了。」
母后站在我面前,那双冷漠的眼睛全是恨意,她恨不得掐死我。
最后,我还是没能救活许行舟。
他被下令凌迟处死,罪名是有负皇恩。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是因为没有好好教导我。
可只有我知道,
是我的喜欢害死了他。
那日我本想送给许行舟的玉佩不知为何到了母后的手中,她脸色铁青看着我,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嬷嬷就站在她身旁。
我忘记了,嬷嬷是来监视我的。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用刑,很疼,也很冷。
但没有许行舟痛,没有他冷。
我去看了他最后一眼,把玉佩放进了他的棺材里。
他那么温柔的人,沉眠地下,再也不会醒了。
我的灵魂支离破碎,有种被炙烤,被攥紧,难以呼吸的疼。
我对不起他。
是我错了。
明明自己无用,还敢连累他人。
是我的错。
朝中文臣一脉对我多有弹劾,引起了父皇的不满。
「霆儿!此事可是真的?」
明晃晃的折子上写满对我的罪行,他们弹劾宋家用我太子的名义敛财。
我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父皇!绝无此事!」
砰得—一声,茶杯摔碎在我耳边,父皇气红了脸,胸腔起伏不平。
「你敢说宋家没有做过这件事!」
我低着头,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