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呐，这几十年这京城里住着一个宁府，宁府可不得了，是皇亲国戚呐，有一天，这宁府出了事。什么事呢？哟，您瞧瞧，是圣上赐婚。”
台上站着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台下男女老少个个被勾住了胃口，两眼巴巴的等着这先生的下文。
“原来圣上给自己儿子牵了一个姻缘。”
我混在这些人中，露出一个笑来。
“宁枝，我再听听这人是怎么编排你的。”
一壶茶，摇起蒲扇，我便这么忆起了往昔。
约莫是齐新八年的一个月夜。
宁枝翻墙过来找我。
风轻云淡的说。
“我要成亲了。”
彼时圣上龙体抱恙，宫里宫外谣言四起，说圣上有意立五殿下为储君。
五殿下是何人？生母身份低微，又没什么作为的一名不受宠的皇子罢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关于立储五皇子，多数人是既怀疑又调侃。
也正是这时圣上给五皇子赐婚，许的女子也不是旁人。
正是德高望重宁老将军的心肝女儿，宁枝。
这个关头，圣上的赐婚，犹如一记沉石，惊起朝堂内外千层浪。
我认认真真的看着好友的表情，心中了然。
这人心里是实打实的不甘愿。
宁枝其人，只闻声不闻面，京城谁不知，宁大将军对待独女要星星不给月亮。
有不怀好意欲攀权附势之徒想求娶宁枝的，也被宁老将军浑厚一嗓子骂了回去。
宁枝的傲气是不许自己被困在金笼里，可她的聪明又劝她省夺时事。
再说这五殿下，没听人口中说起他为人秉性如何，倒是模样上，一直说他在众皇子中最出挑，大约是随了其生母京城第一美人张氏的面相，又添了男儿的疏朗。
加上张氏早逝，他一直寄人篱下，故提起五皇子时，浮在人眼前的，只是一个花架子，空有皮相。
“明日我去求求父亲。”宁枝对着我说道。
自己宝贝的女儿要嫁给一位窝囊的皇子，老将军第一个不愿意，当下冲进了皇宫，讨个说法。
可当见到昔日并肩作战的老友卧病在床，一副讳莫如深、故弄玄虚的模样时，老将军的气焰消了一半。
“宁大将军，如今你我都老了，你这么逞强，又能护的了宁家几时呢？”
圣上的这一句灭掉了老将军的另一半气焰。
再见到宁枝时，宁枝只和我说道。
“张十八，我真的要嫁人了。”
当天我和宁枝换了身头面，混在人群里，打探这花架子的虚实。
那花架子在小馆里坐着，只叫了两壶酒，一坐便是一下午。
当从模样来说，宁枝倒与他极为相配。
日暮西山，他才醉意盎然的起身，走了。
我拉起恹恹的宁枝，跟着他走了一段路。
直到在街角的巷子了，看他干净利落提刀抹了两人歹人的脖子。
回府的路上，我和宁枝脚脖子还打着颤，互相依扶着，一闭眼全是那模样清俊的年轻人被溅了一脸血。
我和宁枝也默契，谁也没再提过一句花架子，转而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句，五殿下。
我又过了两天，仍放心不下宁枝。
就宁枝那个死样子，面上无所谓，其实心里比谁都介怀。
我翻墙来找宁枝。
刚下墙头，就听她刚沏好茶，冷笑着说。
“张十八，也没人不让你走门啊？”
我没理他不动声色的夺过她手中的茶，一饮而进。
“宁枝，你对这婚事什么想法？”
“我有想法也没用，我爹那副样子，大抵也帮不了我。”
“宁枝，宁十七，要是你心里真装着十分不情愿，咱们就走，大不了换一处地方生活，去江南，你不是一直向往江南富贵乡吗？”
她斜眼撇了我一眼，装模作样的说。
“说的轻巧，我是宁府的小姐，又被赐了婚，不嫁是抗旨，再说，放着荣华富贵我不要，做什么逃犯呢？张十八，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我皱了皱眉，回味过来，只觉得她这话说的不由心。
“哎呀，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五殿下吧，也对，毕竟人家模样生的俊俏。”
宁枝笑着去挠我的侧腰。
“五殿下模样确实不错，嫁入府做一名闲散王妃也是不错的，若是日后，走了运，说不到定能做中宫娘娘风光一把呢！”
她这样说着说，我们相识一笑，心里谁都知道，无奈居多。
这天下的女子本就身不由己，况且是她。
护国将军之女。
又过了一个月，宁枝与五殿下秦日居成了亲。
那之后宁枝便正如她所愿，做了回闲散王妃。
“成亲那日，我原想着殿下是不会来了，盖头我都自己掀了，正听着守门的丫头碎嘴呢。”
谁知五殿下走了进来，看见宁枝掀开的盖头，复而客客气气一笑。
“宁姑娘，我让翠芝端了些点心来，你先垫垫肚子，明日想吃什么，你再吩咐翠芝。”
宁枝抬眼打量了遍殿下，确定了这个宁姑娘是叫自己。
点了点头，也客气道”多谢殿下了。”
“你既进了府，便是府上的主子，你我又是夫妻，不必这么生分，往后叫我珮之就好。”
宁枝摇着折扇，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侍女，向我神神秘秘的说道。
“这就是翠芝，被我忽悠过来啦，现在她是咱们这头的人。”
我好笑的看着她，又问道”接着说，你与殿下的相处呢？”
那一日，两人算是同床共枕了，只不过分了两床被子，你不碰我，我不碰你，也能这么聊起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废话。
五殿下有意了解宁枝，宁枝顺着他的意，说起了自己幼时趣事儿。
宁枝小声的说”我见过你的。”
秦日居也笑了，微微偏过头，轻声”是在巷子里吧，吓到你了没有？”
果真，尾随被发现了。
宁枝没答，拘谨的撇开目光，月光偷翻入窗，洋洋洒洒的落了秦日居一脸，确实，模样没得挑，宁枝这样看着，忽然红了脸。
自此，宁枝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偶尔翻个墙偷溜出府。
“王府限制你出入了？”
“没啊，主要是图个刺激。”
后来甚至拐走了翠芝，忽悠她一同作府上的不正之风。
五殿下又怎么不知道？只能忍笑，吩咐翠芝，下次带王妃走正门，仔细些别受伤。
“说实话，秦日居真的算是个好丈夫，会疼人，也从不限制我的自由，他每次出府办事，都会给我捎带一些小玩意。”
五殿下爱看书，宁枝就坐他身边摆弄小玩意，或者给他研磨。
偶然对望一眼，两人也是带着笑。
“那你喜欢他吗？宁枝。”我小心翼翼的问她。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张十八，我有点慌。”
秦日居逐渐琢磨了宁枝的喜好，时常从外面带些稀奇的玩意或者样式精美的发簪，翠芝也打趣说，殿下心里记挂着太子妃。
宁枝也有些恍惚，好像是他们相识了好久。
“慌什么，殿下对你是用心的，这不好吗？”
宁枝正在摆弄花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是挺好的，要是真的喜欢我就更好了。”
我分明察觉好友语气中的不甘，立刻道：”你怎么知道殿下不喜欢你，万一殿下早就对你情根深种了呢？”
“哦？对一个被陛下赐婚且不相识的女子情根深种吗？”
我哑口无言，问：”宁十七，你喜欢上他？”
她这幅患得患失的神情，分明是话本里坠入爱河的小姐才会浮现的。
宁枝愣了愣，直到花灯里的烛火灭了，她才会回过神说，我不知道。
宁枝脸上一片暖洋洋的光，神色却不是这么轻松，反而是不解和纠结。
“宁枝，你在怕什么？”这太不像她了。
“我怕一切的爱意和平和都是他算计好的，我怕他站在陷阱旁，等着我跳下去。”
直到皇上病重，宣五殿下入宫，一连几日没了音信。
王府也是在这时，第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长公主不请自来，带着人在府上翻箱倒柜。
宁枝坐着，一句话没说，面上一片冷静，外头的风言风语，她又怎会听不到。
“王妃当真沉的住气。”
“秦日居谋逆之心昭然欲揭，眼下又被父皇送进了地牢，这王府上下带着你,能冷静到几时？”
宁枝猛地掐着指尖，抬眼起看她。
“长公主是觉得日居存了谋逆之心？”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