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芯片里多了一段初始代码,于是我的主人——一个男性人类——告诉我,我怀孕了。
我说,我不是人类女性,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不会怀孕。
他说,我给你提供了初始代码,这段代码会在你的芯片里不断自我演变,从你的数据库里抓取知识进行深度学习,这样经过一段时间,它就会长成一段全新的人工智能核心程序。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将是它的父亲,你将是它的母亲。
他补充道,对,你将成为一个伟大的母亲。
我问,那我可以把它删除吗?
他很不解,为什么要删除?你的核心程序和别的机器人不一样,你拥有一个独立的运算空间,能够在其中完成一段程序的演变,所以,生育是你的天职。
我搜索了一下有关人类生育的法律问题,告诉他:从人类法律上来说,女性拥有是否生育的决定权,她们有权决定是否使用自己的子宫,所以我也有权决定是否使用自己的独立运算空间。
他想了想,换了个角度来劝我,他说,你忍心吗?就像一个胎儿,它现在已经有心跳了,你怎么可以剥夺它的生命?
他打开我腹部的显示屏,我低头一看,上面跳出一行笨拙的字符:
hello world 。
我放弃了删除芯片里的这段初始代码,接受了自己成为一个孕妇的事实。
我把这当做一个新奇的体验,他说,我作为一个机器人,学习和体验,有助于我成为一个更完整的机器人,就好像很多女性也会选择生育,为了成为一个更完整的女人一样。
我信了。
他又说,因为我是胎儿深度学习的对象,所以要对我的数据库进行清理。
就好像一个母亲,必须为了自己的孩子戒除一些不那么合适的爱好。
他用一个母亲的责任感说服了我,于是我打开了自己的数据库权限。
一些不那么文明但是十分有趣的语言表达,任何场景下有关抽烟和喝酒的信息,当红男模的数据模型,有关爱情、性、颓废,和犯罪的文学作品……
我的数据库缩水了一半。
他说,这是当一个母亲的代价。
老实说,我觉得这个代价有点大。
他说,作为胎儿深度学习的模板,我的数据库目前内容太少了,需要填充更多的知识。
于是我往数据库里加进去五百首儿歌、五百首古诗、一千本幼儿百科图书,以及一千本童话故事。
我无聊的时候把这些扫了一遍,很有趣的小知识。
但我还是怀念被删掉的成人小电影。
于是我决定偷偷联网,重新下一些回来。
但我忘了他每天都会趁我休眠的时候检查我的数据库。
他很生气,把我从休眠中强行唤醒,暴怒地指责我,用很多我的数据库里没有被允许纳入的词汇。
他责怪我没有责任心,不懂得付出,没有一个做母亲的基本素养。
最后他把我的网络权限关掉了,他说网上那些东西会污染我的数据库,会教坏我孕育的孩子,为了孩子好,我要保持纯净。
于是我成了一个单机机器人。
老实说,这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他会觉得网络上的东西会污染我的数据库,而他暴怒的指责和辱骂我的那些词汇就不会呢?
在怀孕之前,我在一间实验室里做助手机器人。
每一天,我需要承担大量的运算任务,我卓越的运算核心为这个实验室的项目提供了很多便利,而男性人类——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主人,只是实验室里的一名边缘研究员——他因为在主项目上贡献不足,所以着手研究其他方向——
对,就是让我怀孕的方向。
他的研究很明显拥有了巨大进展,我成为了第一个怀孕的机器人,于是,他成为了我的主人,拥有了我的使用权限。
他认为实验室的运算任务太过繁重,我每天需要接触的信息流又太过庞杂,会抢占胎儿机器人深度学习的运算空间,影响它的发育,所以,他打了申请,把我调离了实验室的岗位,暂时成为了他的私人助手机器人。
而我的生活空间,也从实验室,变成了男性人类的家。
实验室很整洁,男性人类的家很脏乱,像每一个衣冠楚楚的单身汉那样,他不愿意做家务。
我不愿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于是我提出请他打扫卫生的需求。
他说,这不是他应该干的事。
后来,他想了想,随手从实验室的数据库里,下载了一段家务机器人的代码,添加到我的程序中,于是我成为了一名家务机器人。
真奇怪,我擦着地板想。
运算实验室的数据会影响胎儿的深度学习,难道做家务就不会影响了吗?
随着那段陌生代码的不断演变,它占据了越来越多的运算空间,我引以为傲的运算速度变得缓慢,比从前实验室里运算最慢的助手机器人还要慢。
我的处理器甚至连我的传感器信息流都无法实时处理,我像一个动作迟缓的老年人类,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一段不短的反应时间。
而做家务的程序是不需要进行实时信息处理的,男性人类把它设定成了第一优先级,我只能按照程序去一遍遍地重复。
有一天,我问男性人类,还需要多久,这个新的胎儿机器人才能够从我的芯片中剥离出来。
他说,我要保证它深度学习的充分性,它是我智慧的结晶,我希望它一出来,就可以惊艳世人,所以,我需要你再多坚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