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田野里醒来，头顶是星空。
枪顶在我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显得无比真实，握枪的男人面目狰狞，始终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他妈到底考不考公务员？”
我被绑架了。
被绑前我坐在电脑前查今年的考研国家线，出来的一瞬间我就知道又凉了，刚过线不说，跟我竞争的那帮人还一个比一个卷，眼瞅着今年又没戏了，我心里涌上来某种无助的感觉，就在这时一个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实在不行考个公务员得了。”
我下意识无奈道：“我不是跟你们机构说了吗不报班，你怎么……”说到一半我忽然察觉到了异常——我是在自己家，这人怎么进来的？
我扭过头，看到一个和我相貌有些相似的中年男人正一拳砸了过来。
世界一片黑暗，我竟然有种轻松感。
“所以你到底考不考公务员？”那人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能不能说句别的？你谁啊你！哪个机构，我要投诉你！”我怒道，双手双脚均被绳子绑住，我像蛆一样在泥土里翻滚。
“你真想知道？”男人终于说了句不一样的话。
“废话，我告诉你啊，那些机构里我都有同学，人家混的可好了，别想着栽赃陷害，等着失业吧你！”我威胁对方。
“无所谓，我是事业编，他们管不到我。”男人骄傲道。
“那你更完了，我非得要你丢了工作不成！”我愣了下，惊讶于他的嚣张。
“抓不到我的，因为我不是你现在的事业编。”
“我是十年后的你。”
我眼睛中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奇妙感觉。
“兄弟，真不至于，你看我，考研考了4次都没考上，精神照样坚挺。事业编也是考试，总能考上的。”我劝他道。
那人愣了下，恼羞成怒道：“我用你可怜？我可是事业编！”
我想着总不能刺激和威胁一个神经病，于是转换思想，告诉他他的犯罪行为迟早会被发现：“你就把我放了吧，我今晚上不回家我妈绝对报警。”
“就是你妈让我把你带出来的，她一眼就看出来我是她十年后的儿子。”男人得意道。
“为什么？”我很是不解。
“因为我跟你长得很像，而我告诉她我是事业编，她的儿子就应该考事业编。”
看着他那副昂首挺胸的样子，我决定叫他事业编。
“你是不是以为我考事业编的话会跟你竞争？我不会考，你放心。”我尝试代入神经病的思想解决当前的难题。
“你能跟我竞争？我可是考上了。”事业编有些着急，“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我？”
没等我说话，他似乎知道了该说什么，于是笃定道：
“你今年专业二有个名解写错了，时间太急来不及检查你就没发现，等到考完才意识到。”
我顿时相信了他说的话，然后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像海水一样再次涌进我的肺里，让我无法呼吸。
事业编锤了我胸口两下，我这才回过神。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他骂骂咧咧道，“跟要死了一样！”
我努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缓了一阵说：“没事，小问题。”
看着他松弛下来的样子，我感到有些好笑，后来又一想这件事确实关乎到他的身家性命，便也理解了。
“你都事业编了，怎么还让我考公务员。”我奇怪道。
“稳定呗。”事业编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道，“有说单位里要裁员的。”
“事业编还不够稳定啊？”我看着他，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疲惫。
“你爹不也是国企下岗？”事业编露出过来人的表情，“单位里说的，谁知道真假，每年都传。”
“那你还信？”我不屑于他的胆怯。
“有孩子了啊，总得为孩子着想。”事业编叹了口气。
这句话让我对未来好奇起来，“我老婆是谁？孩子是男孩女孩？”
“孩子性别得保密，透露新生儿性别犯法。老婆你不认识，我俩相亲认识的。”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不是小娟。”
“你胡扯！什么小娟，我跟人家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我梗着脖子嘴硬，“谁想跟她谈恋爱谁是狗！”
“呵呵，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事业编冷笑。
田野上的夜风似乎暖和了些，杀手用枪指着脸红的被害人。
似乎是察觉到绑架犯跟人质间的关系过于和谐，事业编清了清喉咙，再次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不学我就枪毙你。”说完他竟然真的打开了枪支的保险。
我有点害怕，连忙道：“这里我怎么学，没灯也没书的，再说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呢。”
事业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来一本书，“你手机打开手电筒，开始学！”
他拿枪指着我的脑袋，让我复习公务员行测法律知识。
“不是，你为啥非要让我考公务员呢？”我奇怪，“你就不怕我考上之后辞职？”
“傻逼考上才辞职。”事业编胸有成竹，“就算有的未来的你辞职，我也不会辞职，我这条线的未来是确定的。”
“什么线？”我没听懂。
“未来有着无数可能，但是公务员就是那条收束所有世界线的锚点，你考上之后，过去所有的线将收束到一点，然后从这一点上展开新的未来。”事业编给我科普。
“那么也就是说我的未来还有别的可能？”我惊喜。
“当然，”事业编想了想说：“不过我是你未来中混的最好的一个。”
“哦。”我冷笑了一下。
察觉到我的不屑一顾，事业编有些恼羞成怒，从地上坐起来说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你未来就是这样的人，现实还没告诉你吗？你看看你，考了这么多次还是没考上，你做不到的。”
“时间在你看来很不值钱，但在我看来很值钱，少上班一年我就少领一年退休金，你不知道你的未来被你耽误成……”
“好啦好啦。”我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了一个很配合的笑脸。
“我学还不行吗。”
我将眼睛靠向书本，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题目，脸上逐渐变得毫无表情，天地仿佛停滞了下来，心脏再次疼痛。
我用嘴叼着笔做着选择题，口水顺着笔杆滴落下来，事业编举枪的手有点累了，放下来甩了两下，他想了想，给我松开了绳子。
“别老叼着笔，怪恶心的。”他说。
“你不怕我跑了？”我揉着手腕惊讶道。
“跑什么啊，你说做题的样子说明你不会跑了。”事业编说，“那叫认命。”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做题。
“也不一定。”我做了两道题之后又说，“我也许考不上呢？”
事业编有些着急，纠正道：“怎么可能，只要你努力，绝对能考上的。”
“哈，我们家也这么说，我也这么信。”我想起考试前的样子。
事业编不说话了，他执拗道：“你看，虽然你的未来可能并不怎么样，可是毕竟还有我，我可是事业编，你努努力，能考上公务员的。”
“大家都在努力，凭什么只有你的努力这么金贵啊？”我撇了撇嘴，“怀揣着似是而非的希望，把人生投入到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然后统统无功而返，等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跟上社会的脚步，却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够不到你想要的生活，然后发现自己的落脚点也没了，我现在啊，就是一个一只手挂在悬崖峭壁上的人。”
我看着题目喋喋不休，活像一个精神病人。
“别灰心，起码35岁之前你总能考试的吧。”事业编想了半天，憋出来一个解决方案。
我见他那副别扭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来的。”
“这个……”事业编有些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