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
我是陛下的贤相,千古以来第一女相。
也是陛下微末之际的女师,我教他习帝王权术、兵法武功。
助他荣登太宝。
他曾对我说过:「阿钰,虽然你无心儿女情事,但有一天,你若肯做我的妻,我绝不负你。」
转眼间,他立后纳妃,为新后筑金屋、猎雪虎。
断我筋骨,囚于长秋殿中。
再后来,我当上皇后,杀他于大婚之日。
1 冬狩
陛下举办了一场别出心裁的冬狩,邀了众臣和妃嫔。
陛下一骑绝尘,猎到了雪虎,箭法精湛,虎皮完美无损。
他让侍卫剥了给皇后做冬髦。
众人大赞帝后伉俪情深,皇后被哄的心花怒放。
皇后转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本宫也听说柳宝林骑射极佳,当为举世无双,今日可有福看到?」
席上立马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我还是风光无限的柳相时,我定能夺得魁首,但现下,座上的只是微卑人轻的柳宝林而已。
众人皆觑了一眼陛下。
我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嫔妾对骑射一窍不通。」
自当年被挑断筋骨后,我手脚的腕骨,每逢冬日便有隐痛,已成顽疾。
皇后蹩起了一双秀眉。
陛下搂住皇后,不容置疑的说:「柳宝林,皇后说要看,你便不准推诿。」
我只得起身,在金吾卫的搀扶下,我坐上了马。
马只快跑了几步,我腕骨就疼的钻心。
我栽下马,发上的珠钗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皇后笑靥如花,调侃道:「看来民间传言,多不可信。来人,把柳宝林带下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可有伤着哪。」
我压抑着喉间翻涌的鲜血。
俯首说:「娘娘恕罪。」
2许你三个愿望
我和陛下,相识于微末之际。
那时的沈夜,只是个戚国送来的质子。
戚国弱小,而且戚陈俩国向来交恶。
戚国的皇子,在陈国后庭中,活的像最下贱的奴婢。
他被绑在飞驰的骏马上,在地上拖行。
那些皇子皇孙玩累后,就在他伤口上抹了层盐巴,把其倒吊在树上。
美其名曰:「腌人肉」。
腊月寒冬,伤口沾盐,必是剜骨般的痛。
他却不肯讨饶一句。
我瞧着,觉得他十分有骨气,可堪大器。
就飞身攀上树,把他救了下来。
少年却两眼发亮,缠着我教他武功。
「你若愿意教我,以后,我若成了皇帝,我许你三个愿望。」
他说的野心勃勃,好像他真能绝处逢生,登上帝位似的。
但成大事者,必先有坚韧之志。
此人奇货可居,于是我同意了。
他跪下,朝我行拜师礼。
其实我确实有一愿,只有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之人才能圆梦。
3厌恶朕
随行的太医说,柳宝林只是旧疾发作,没有大碍,最好别着了冷。
沈夜皱眉,说了句扫兴,下了旨回宫。
皇后撒娇卖痴,把沈夜拉去了她的寝宫。
我也乐得自在,回了我的长秋殿。
长秋殿门可罗雀,就只有一个侍女,青玉。
她知道我被挑了筋,手脚受不了寒,便拿来暖婆子替我熨着。
我卸掉珠饰,躺在床褥上。
外面大雪重重,困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过了一会,青玉却掌灯跑了过来。
她急切的说:「娘娘,陛下的行辇已到了宫前!」
此时夜色正浓,他不是正该在皇后床榻上云雨吗?
我翻了个身:「不见,就说我睡下了。」
背后陷入了沉默,半晌,沈夜的声音幽幽响起。
「宝林,当真这么厌恶朕?」
4罚跪半日
我下意识的回头。
而沈夜已贴近了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脸上,他冷如白玉的手指按住我的腕部,暧昧的磨蹭着。
宫女识趣,转身掩好门。
他低低的笑着,凑过来吻我:「师父,今日可是生徒儿的气了?」
「皇后那一帮胭脂俗粉,根本比不上你,师父,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跟我示弱卖乖一分,我明日就杀了他们。」
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给我滚。」
沈夜却慢条斯理的解着我衣裳,我抬着手想扇他。
他一把攥住,一点点用力碾着我的手腕。
眼神晦暗:「师父还以为我是当年任人欺负的质子吗?还以为你还是武艺高强的柳相吗?我已成了帝王,可师父,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柳相了。」
我嗅到他衣领间泛出来的脂粉香。
胃部一阵痉挛,我忍不住呕了出来。
宿食刺鼻的味道,巧妙的掩去了血腥味。
沈夜面色难看至极,讥讽道:「怎么了,朕就让你觉得如此恶心,比不上你的情郎——杜云吗?」
我抬头,朝他轻蔑一笑:「是,你比不上。」
僵持之际,门外传来轻敲声:
「皇后娘娘心慌,让陛下去看看。」
沈夜整理好衣冠,临走前留下一句:
「柳宝林御前失仪,罚跪半日。」
5 我绝不负你
膝盖深埋在雪地里,刺骨的冷意蔓延上全身。
皇后派来的嬷嬷,拿着根满是倒鞭,恶狠狠的盯着我,只要我一分松懈,她就会毫不留情的甩鞭打下来。
跪到天空放晴,她才离开。
青玉扶着我坐回床上,我捧着痰盂,将憋了一晚上的血块吐了出来。
青玉泪眼婆娑的捧着药过来,我摇摇头。
当年领兵四处征伐,戚国版图扩大的同时,我身子就落下了许多病根。
我会点岐黄之术,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
此时我已是药石无医了。
跪了一晚上,睡意浓倦,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沈夜第一次表露心意的时候。
那晚,沈夜耳廓通红:「柳钰,其实…我一直心悦于你,你可愿做我的皇后。」
此时大戚势微,列国虎视眈眈,我成天忙于改革旧政,从未注意到沈夜的儿女心思,况且我一直对沈夜当个弟弟来看待。
我一愣,转而板着脸训他:「大厦将倾之时,你竟还有这种不齿之心!真是难堪大任!」
沈夜苍白张脸,委屈的看我。
「虽然你无心儿女情事,但有一天,你若肯做我的妻,我绝不负你。」
我只当小儿玩笑,未放在心上,又自顾自的处理着政务。
多年来,我一直秉持着「忠言逆耳」的准则,训诫指责过他很多次,想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可是,当年纯粹的少年长了阴鸷、喜怒不表的帝王,执拗的想让我低头服软。
这一切难道都是我造成的恶果吗?
6你想逃吗?
日子漫漫,冬日愈发不好熬了。
边境北奴宣战,战火蔓延开来,戚国战败,连失五城。
将领羞愧,自刎谢罪。
战败的不安在宫廷中蔓延,黄门和宫女都在扎堆窃窃私谈着。
「柳相虽是个女子,但我也是极佩服她的。当年,她一人带精兵二十万,以多胜少,夺下了陈国三十五城。那样用兵如神的女将军,陛下竟也舍得把她囚禁在长秋殿里。」
「如今竟把柳相强召为柳宝林,如果柳相还在,必不可能落得如此境地。」
这样说的人多了,就有谏臣上表,让柳相回朝。
折子越来越多,沈夜发了怒:「堂堂大戚,那么多大好男儿,难道无将可用,要一女子上阵。朕要,御驾亲征!」
沈夜的武功和兵法是我教的,对付区区北奴,还是信手拈来的。
此时天下安定不久,正是沈夜需要立威的时刻。
夜晚,我刚休憩下。
沈夜又来了,灯火明灭跳跃,他擒住我,不由分说的行了周公之事。
我浑身酸痛,像破烂的布偶,扔在角落。
「世人皆说,柳相是经天纬地之才,文当苏东坡,武比赵子龙。就是可惜了身为女儿身,不然大有可为。」
他说着,讽刺的笑了笑。
「柳钰,瞧瞧你多得民心啊,朝堂上没了你,大戚说不准哪天就得亡了。朕何该退位让贤,这皇帝,给你当才是。」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来。
我想起了三年前,在集市上盛行的话本。上面全是大逆无道之言,说陛下若没了我,只是会死在异国他乡的质子。
沈夜看后,愤怒不已,当场命金吾卫焚书,查封书市。
那时候,也是我和沈夜关系降到冰点之际。
转月后,他就借此给我安上「欲行不轨」的罪名,断我手脚,囚入宫中。
看着沈夜一双狭长的墨眸中,燃烧着一种名为嫉妒的烈焰。
我一时分不清,沈夜对我的执念,到底对我是爱,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