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卿走过时,正瞧见林娴静哭得梨花带雨,真真是可怜儿。
一群人或真心或假意宽慰着,楚卿卿在一旁悠然自得地走着,有些格格不入,却也乐得清闲。
灼日高悬,蓝天无云,纵然楚卿卿撑着伞,还是出了密密细汗,待回到学堂,已经热得发困。
照她说,夏日炎热,冬日寒冷,让人困倦,都不适合上学。
迈着散漫步子入门,楚卿卿一低眸,就看到了坐在她位子上笑若春风的少年。
“卿卿!”窦凉唤她,声音清冽。
她怎么觉得窦凉这几日不太对劲,今晨还对她怨怼,现在又笑得这么欢。
“今日起得挺早。”
楚卿卿打着哈哈,正准备往位子上走时,却看到了窦凉手中拿着一物。
楚卿卿脸上敷衍的笑僵住,像是在这炎炎夏日被人泼了冰水,困意烟消云散,瞬间清醒。
窦凉却好似没看她,自顾自把玩着手中之物。
“看来我这请帖做得挺好,卿卿现在还留着。”
窦凉开口,言笑晏晏,与往常似乎并无不同。
楚卿卿默了默,从窦凉手中拿过请帖。
“这请帖挺好看,便留着了。”
这请帖是英国公府上次举办宴席时的请帖,与常见的请帖不同,是仿着莲花用木雕的,栩栩如生,似是为了完美,只在不起眼的角落刻了姓名。
“这请帖是我特意画的图纸,想着做出来你定是喜欢的,谁成想你没能来。”
窦凉语气中含了点委屈,好似在控诉她失约一般。
窦凉性格率直,看样子他没发现异样,楚卿卿松了口气,又扬起笑来。
“也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窦凉起身,给她挪位子。
站立的少年已然比她还高许多,楚卿卿没坐。
好似坐了她气势就会弱上几分一样。
“听说张府今日要给张永丰做法,你可想去看看热闹?”
张永丰死得凄惨,已然成了老百姓的茶余饭谈,甚至搞得城中人心惶惶,想必张府是欲借此让自家儿子走得清静些。
“不去。”
堂堂男子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爱凑热闹。
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在试探?
楚卿卿将手中的请帖握得紧了些。
“为何?”
窦凉扬了扬眉。
她向来是喜欢热闹的。
“这么热的天,那厉鬼都被晒升天了,有什么好看的。”
楚卿卿撇嘴。
窦凉往楚卿卿身边靠了靠,嗅到楚卿卿身上的淡淡檀香,忽然抬手向她头上探去。
她已经许久未曾用檀熏衣了,窦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楚卿卿退了一步。
这一动作让两人都愣了愣。
有穿堂风掠过,吹得学子们桌上的书卷呼啦作响。
窦凉的手升在半空,也不收回,唇角弧度拉平,但也只是一瞬,便又笑起来,依然明朗。
“你头上落了花瓣。”
楚卿卿慌忙低头晃了晃脑袋,真有花瓣飘飘然落下。
接连有人入门,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似她纷乱的心跳,想到窦凉刚才一瞬间的怔楞,她忽然有些动摇。
窦凉好歹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朗如清风的少年,她真的要将他也当做棋子吗?
这一想法刚一冒出来便又被她掐灭,小说作者才是落棋人,她连能否改变他们的悲惨命运都未可知,哪有时间在这儿胡思乱想。
她稳了稳心神,语气清冷。
“你以后不要翻我书囊了。”
楚卿卿抬头,看向面前笑着望着她的少年,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淡去,连弯起的唇角都再也挂不住。
她这话故意说得重了些,两人字迹相似,可以模仿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太傅留下的课业窦凉常替她做,已成习惯,两人书囊几乎都不分彼此了。
窗外有雀叽喳,在这炎炎夏日,分外喧嚣。
楚卿卿垂眸,坐下,将请帖放回书囊,翻开桌上放的书看,却一字也没看进去。
余光是少年墨绿衣角,一动不动。
“好。”
半响,少年开口。
听不出喜怒。
余光中的衣角消失不见,
楚卿卿眼睫颤了颤,转头去看窗外风景。
远远望去隐隐能看到繁花点缀的紫薇树,一棵,孤零零的。
“窦兄,你今日……”
曾恒从门外快步进来,伸手欲搭上少年的肩,动作却戛然而止。
窦凉眼眸漆黑,眉目似剑,但是淡淡瞧他一眼,便让他心头一凉。
“看来窦兄今日有事哈,那我就不打扰了。”
曾恒脚步一转,溜得极快,像是有恶鬼在后追赶。
上次窦兄这样是因为郡主送了霍沽一个荷包,这才过几天,咋又发作了?
曾恒看了一眼楚卿卿,却见那人撑着脑袋望窗外,看不清神情。
周遭气压倒是和窦凉一样阴沉。
完了,他又得过几日冰天雪地的日子了。
入夜,渐微凉,雕梁画栋的院落格外静谧。
落风抬脚入院,行极快,却无任何声响,轻功极好,又觉院中寂静,心中便了然,今日自家郡主心情不太好。
行至门外,落风脚步一顿,犹疑一瞬,便抬手敲门。
“进。”
门内传来一声,有些倦怠。
落风一入门便单膝跪地。
楚卿卿皱了皱眉,她以前便说过了,他不必跪。
“事情可已办妥了?”
“郡主交代的事皆已办妥,属下亲自送了欢香出城,若无意外,如今应该到了阳临。”
“若无意外?”
楚卿卿出声,语气有些凉。
落风行事谨慎,极少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词。
落风犹疑一瞬,将手中的剑握紧了些。
“属下听闻此案会由公子查办。”
“哥哥不应还在昌溪吗?”
作为大理寺少卿,她哥楚舒很少亲自查案,一旦查案,便是大案,且水落石出,从无列外。
楚舒还未归,此案又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楚卿卿拿起桌上的请帖,把玩起来。
“公子前日便启程回了,想必过两日就该到了。”
落风抬头,看见自家主子如画的眉微皱,木质的请帖边角压得手青白。
“听闻此案是林尚书托信委求公子查的。”
虽不争气,但好歹是自家亲戚,莫名惨死,成为百姓笑谈,还是要找回真相的。
想必,其中也少不了林娴静的功劳吧。
半响,楚卿卿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恍若新雪。
落风看得一怔。
然而不过顷刻,那笑便僵在唇边。
“我记得这请帖上有一血痕,怎地不见了?”
楚卿卿眼中焦虑,将请帖又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刻的是她的名字没错,然而血痕是真真切切的消失无踪。
“你看看。”
楚卿卿将请帖递给落风,无意露出的手腕细白。
落风垂眸,耳根微红,伸手接过。
那日张永丰的血溅在了上面,然而现在……
确无血痕。
“这紫霄木若是沾了血,是洗不净的。”
栩栩如生的木莲又被捧在手中,递到她面前来。
楚卿卿却迟迟未取。
血痕无法消除,那这请帖……
雀鸟叽喳,树影婆娑,又是个艳阳天。
楚卿卿撑着脑袋趴在窗台,乌发垂落,眸清似水,顾盼生辉。
晴了这么多天,想必不久就会有暴雨了。
今明两日休沐,不用去国子监,她今晨睡到自然醒,舒服极了。
要是天天都如此就好了。
“卿卿。”
人未至声先到,楚卿卿放下手,端正站着。
来人穿了月白锦袍,温润如玉,眉目如画,端的是谦谦公子。
但若是有人被他温柔的外表所欺骗,楚卿卿不介意用自己从小到大的血泪教训告诉她,这个人简直就是只黑心黑肝的黑狐狸!
楚舒提袍,抬脚入门,看到了自家难得正经的妹妹。
“哥。”
这声音有些低沉,不似以往那般欢喜雀跃,楚舒扬了扬眉。
“这是谁惹我家郡主不高兴了?”
闻言,楚卿卿的嘴角又瘪了瘪,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