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珩是新科状元。
他巡街游行完,在鸿鹄塔下留名时被当朝宰相阮潇一眼相中,欲择为佳婿。
自此,许珩一举成名,风光无两。
鸿鹄塔下桃花灼灼,映着许珩的眉眼分外动人。面对丞相的择婿之邀,他只是谦逊作揖后朗声道:“多谢大人抬爱,遗憾小生已与心上人立誓。丞相大人对小生的厚爱,小生没齿难忘!”
阮潇好似听不见,笑眯眯地抬手制止许珩行的礼:“状元郎,何不趁此良辰应下此事?如此,便可成就两大喜事啊。”
许珩面有难色,思虑半晌,才堪堪憋出一句:“小生福薄,当真与令千金无缘。”
阮潇隐晦一笑,答:“状元郎不必在意,有缘无缘,本相自有安排。”
许珩只坚定地摇头,奈何阮潇已自顾自地离开,对他的回拒不予理会。许珩气闷,一拳砸在旁边开得正艳的桃树上,摇落了一树芬芳。
翌日晌午,许家迎来了两位客人,许父许母将人引至正厅,又请客人上座:“大人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大人今日亲临寒舍所为何事?”他们看着丞相身后的媒人便对视一眼笑开了,若有机会攀上丞相,那自然是他们梦寐以求之事。
四人在正厅里谈论了一下午,最后定下了许珩与阮钰的婚期。只可惜此事,两个最重要的人尚不知情。
丞相府和许府都开始高挂红彩,小厮和丫鬟们忙得脚不沾地。许父许母代许珩送去了聘礼,但许珩对此婚约并不知情,他正在鸳鸯湖畔陪伴心上人,已有三日未曾归家。
鸳鸯湖二里外有几家客栈,他的心上人嫣濛是其中一家客栈店主的女儿。
三年前的同一时节也是烟雨迷蒙,鸳鸯湖畔杏花开得繁盛,引来无数文人雅士观赏。许珩沉醉美景之中,在游玩时衣衫被雨浸湿,于是匆忙从雨幕中钻进一家客栈。堂内没什么人,柜台后的姑娘听到动静,抬眸望来,一双水盈盈的眼惹得许珩心头狠狠颤了一下。
“一……一间上房。”
他又偷偷瞥了一眼姑娘便进了房匆忙去褪下已湿透的衣衫。怎料第二日还是染了风寒,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力,遑论自己去寻大夫。
“也许此次……真会丢了性命吧……”
他的头昏昏沉沉,全身忽冷忽热,渐渐昏睡了过去。在半梦半醒之间,许珩只记得有一双柔软冰凉的手抚过他的额,在迷迷糊糊时恍惚听到一声轻微又动听的叹息,还给他灌了很多又苦又臭的药。
喝完药后许珩就忍着满嘴苦味沉沉睡去,未能看清那位姑娘的模样。
翌日早晨许珩很早便醒了。他睡了好长一觉,浑身舒坦,正望着窗外杏树枝桠上啁啾不停的鸟出神。这时,门被敲了几下,被轻声打开后走进一身穿水青色长裙的姑娘。许珩赶忙假寐,姑娘不疑有他,只是用温热又略微粗糙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给他掖了锦被便轻声离开。
待许珩下楼,昨日那一袭青衣的姑娘又立于柜后,正低眉拨弄着算盘。堂内清净,只偶尔传来算珠碰撞发出的“噼啪”脆响和书页被翻动的声音。许珩目光柔和地看着那双手,想起额上出现过的温凉柔软,竟红了耳尖。他又杵在原地许久,才红着脸上前结结巴巴地问到了姑娘芳名,而后便手脚不听使唤地走了。
“原来她叫嫣濛。”
4.
许珩心中堆放着南国的沃土,在嫣濛的一颦一笑中悄悄埋下红豆的种子,伴随着岁月的浇灌萌芽生长,开出相思之花。
三年里,许珩总寻些由头去鸳鸯湖附近四处乱走,待到夜帘低垂,他才悠哉踱步迈向嫣濛家的客栈。许珩从未表达过心头涌动着的爱意,他尚不敢贸然给予嫣濛任何承诺,怕她空欢喜。故而他在后来足不出户的那些时日里于寒窗下苦读,只待中了状元,铺十里红妆将她迎入许府。
如今的许珩已成状元,此次便是来道明心意的。怎奈他着实过于嘴拙,站在嫣濛面前红着耳尖支吾半晌,末了却只是往嫣濛手里塞进张小宣纸。
纸上是一首诗。王维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
看到纸里的诗,嫣濛当即飞红了两颊。许珩小心翼翼瞥向嫣濛,与正好也在偷偷看向他的嫣濛对上了眸,相撞的目光又立即被慌张撕开。明明目光一触便分,但是又偏偏克制不住地想偷看对方。
嫣濛抿了抿唇,手里揪着洁白的帕子,低眉细声道:“只是……阿珩如今已成状元郎,只怕我家……”
他们的家世相差甚远,要论嫁娶,谈何容易。许珩也忽然忆起几日前鸿鹄塔下捉婿之事,心中便升起阵阵烦闷来。
“嫣濛,我愿倾尽全力说服家父家母。”
他要嫣濛做他的妻。
才骑马到许府附近,许珩远远地便瞥见正门上挂着红绸,小厮们正认真置办成婚所需的物什。他不傻,这张灯结彩的,只会是阮潇与许父许母商量好了要结亲。可是……他不想娶那素未谋面的女子。
许珩的爱恋并不淡漠,只是不舍将那份深刻喧之于口。他不想毁了嫣濛的名声,也十分珍重那份心动。平常与嫣濛寒暄也不过寥寥几句便各自离去,生怕坏了嫣濛的名节。
许珩立在原地,出神许久都未动。
看到他,小厮满脸欣喜:“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许珩回神,喉头发紧:“老爷和夫人呢?”
小厮恭谨答道:“此刻应是在花厅内用膳呢。”
许珩即刻迈步向花厅奔去,进了厅门,他敷衍行了礼便开口问道:“爹,娘,满府披红挂彩,是为孩儿准备的吗?”
许父点头,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丞相之女阮钰,容貌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末了,他又补充道:“你二人八字甚是相合,乃是金玉良缘啊 ! ”
许珩敛了衣袂弯膝跪下:“孩儿不愿娶。孩儿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他跪姿端正腰板挺直,宛如高崖之巅的孤松。许父怔住,随后将手中茶盏往八仙桌上重重一放,瞪眼叱道:“放肆!”
“阮钰乃丞相之女,有了丞相女婿的身份,你日后的仕途会顺利些。为父这是为你好!跪着做甚,去试试你的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