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我痴心妄想,喜欢冷脸酷哥,年级第一的江衍。
也没人知道,我曾经和他在老旧拥挤的弄堂里分食一根五毛钱的雪糕。
毕业晚会,我鼓足了勇气想告白,却看见他把帽子压低在另一个女孩儿头上,低声叮嘱她注意安全。
又在厕所吐过一次后,我撑着马桶抬起头,突然想跟江衍表个白。
班上那帮人选的地方很高级,马桶擦得比我家镜子还亮。我冲了马桶,又从兜里掏出从餐桌上顺来的餐巾纸,仔仔细细把马桶圈擦了一遍。
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好几个人都发来了消息,问我有没有事。我点开跟唐一圆的聊天框,回她:没事,就是喝的有点多。
对面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几秒后:你想好了,今天再不表白,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我看那个江衍也就一般。
我默然两秒:…唐声你把手机还给圆圆!!
今天脸上被圆圆涂了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我只能歪着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接水龙头的水漱口。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接着,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来:“颜宝,你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下,把头从水池里拔出来,回头一看,果然是江衍。
他叫的不是颜宝,是颜饱。
这名字承载了我爸对于我朴素的期盼:能吃饱,不挨饿。
每次江衍叫我名字,我都会下意识以为是“颜宝”,然后心头一颤。
大概是因为水从我的下巴流了下去,口红也有点花了,总之我的脸看上去应该是很好笑的,以至于江衍一看见我就笑了起来。
他是单眼皮,眼皮薄薄的,平时总垂着,看上去有点冷。但当他笑起来,眼尾会压出一道恰到好处的褶,看上去温柔极了。
我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不停叫嚣着:说吧,就现在。
于是我叫他名字:“江衍,我……”
“我有话想跟你说。”
一道声音先于我传出来,林萱笑眯眯地从江衍身后探出头来,垫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今天穿了黑白的连衣蓬蓬裙,旋转起来时像只天鹅一样优雅又轻盈。
江衍收了笑意,跟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我擦擦嘴,然后跟着林萱走了。
我收拾好自己,回到包厢,正看见唐一圆左一下右一下追着几个男生打。
“让你们灌我们宝宝!给老娘回来!”
其他人都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靠在椅背上看戏。唐声则跟在她身后,适时帮她挪开挡路的凳子。
他们俩是亲姐弟,龙凤胎出来的,长得却不太像。因为有唐声罩着,班里的男生没人敢欺负一圆,只能嗷嗷叫着逃窜。
跟林萱那样的人比起来,我实在是平庸到不能再平庸了。要非说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人缘还不错。
不过后来有人透露,说是因为唐声曾经放言说:“谁敢欺负我姐姐和颜饱,咱们就走着瞧。”
瞥见我回来了,唐一圆松开手里攥着的男生的头发,凑过来小声问我:“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他人呢?”
我也小声回答:“被林萱截胡了,看样子她也是要表白的。”
她一下子把眼睛瞪大了,又把我推到门外,用力敲了下我的脑袋:“你就这么让他们俩走了?再怎么说你也得试试呀,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我捂着被敲疼的头,有点心虚,更多的是委屈:“我肯定没戏了,那可是林萱啊。”
学校里传了三年,说年级第一江衍跟他那个舞蹈生同桌关系不一般,有说是两家早早订了娃娃亲的,还有说是江衍在等着毕业就表白的。
总之流言满天飞,两人却一直也没真在一起。
不过非要说娃娃亲,我倒是跟江衍有过。那时候他跟我一样住在那条老旧弄堂里,道两边都是高大的梧桐树。
那时候夏天闷热,屋里根本待不住,我跟江衍就一人搬把小木凳,在门口一张废弃的乒乓球案子上写作业。
人的智商或许真的是天生就有参差的,那时候才6岁的江衍就已经展现出了过人的学习能力。
他经常一脸牙疼地对着我打满红叉的作业本盯上半晌,然后一边透过薄薄的眼皮斜我一边用铅笔敲我的头说:“你这么笨,我岂不是得教你一辈子。”
如果说许过某个人一辈子这样的承诺也能算作是娃娃亲的话,那我们俩大概是有的。只是后来他没有能兑现诺言,从我隔壁搬走了。
再见到江衍,他已经彻底忘了我了。
唐一圆中气十足的声音使我回过神,她一边扯着我往外走一边说:“林萱又怎么了!我觉得宝宝你哪都不比她差!”
我笑了,这话实在是牵强。
林萱在校园论坛的“校园女神”评选中已经蝉联了三届冠军,足以见得她长得多招人喜欢。
她是舞蹈生,大腿还没有我小腿粗,整个人都有着能激发男生保护欲的那种“破碎感”。
这又是最近流行起来的词儿,班级里男生们说招人喜欢的女生都应该是这样的,像小鹿,让人想宠着。
我被她带着在四处反光的走廊里拐过一个又一个弯,终于在走廊尽头外的平台上看见了两人的身影。
林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江衍把自己头上那顶帽子压在她头上,说了句什么。隔着厚厚一层隔音玻璃,我看懂了他的口型,是“注意安全”。
夜色里,他身上的黑色衬衫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夜风吹过,掀起他的衣摆袖口。
他眸色发色都黑,衬得整个人矜贵又疏离,眉眼冷淡锐利。
他那顶帽子是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牌子,听别人说要个大几百。我听人说时一阵肉疼,现在的他一顶帽子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贵。
当初我们两个人买不起一根五毛钱的冰棍儿,最后还是靠他给小卖店老板的儿子写了一周的作业,才换到五毛钱。
我们就站在墙根底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化下来的甜水弄得两个人手都黏腻腻的,却还不舍得一口吞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一把拽住了依然激情输出的唐一圆,把他往拐角拖,“算了算了,算了吧。我们回去。”
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
外面的两人似乎被动静吸引,将要转过头来。
江衍深黑的眸光往这边扫落过来,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原来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勇气站到他面前。
就连大方表白都不敢。
后半场唐一圆气得不愿意看我,最后是我承诺陪她看一个通宵的恐怖电影才勉强得到原谅。
我们回来不久后江衍就回来了,但林萱却没有再回来过。想到他说 “注意安全”,大概她是闹累了先回去睡了。
他俩跟我们不是一班,是因为我,唐一圆才叫来了江衍,没成想他进门后面还跟着一个,带来了林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江衍回来后,我总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我和他坐在对角线的位置,隔着最遥远的距离。再一次感受到他的视线时,我鼓起勇气抬眼看回去。
江衍神色平静,正垂头摆弄手机。他的手也好看,指节细长,筋络分明。
我在心底苦笑一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这会儿林萱提前离席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吵着要去KTV下半场。
我实在喝得头晕,便摆手说我不去,我要回家了。
唐声帮我拿起椅背的外套:“虽然你没什么色好劫,但以防万一,我勉为其难送你一趟吧。”
他这人一向恶劣乖张,嘴毒,揍人也狠。
我这会儿困劲儿上来了,没那么多心思管,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没走两步,面前一只手臂伸过来,顺着看上去,江衍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冷脸看我。
我的身体先于脑子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一团浆糊的大脑停止了思考,破天荒直勾勾盯着他看。
不知道是不是吊灯太亮,晃出了错觉,江衍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妙。他伸手捏住了我的手腕,又去唐声怀里拽我的衣服,音色冷冷的:“我送。”
他叮嘱林萱时耐心的神色突然浮现在眼前,我鼻头一酸,有点委屈。
我扁了扁嘴,说:“不用了。”
唐声见状转过身走回到我旁边,抓着江衍的手往下掰,语气很凶地叫他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