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万箭穿心死在荒山野岭。
背叛我的人,是我最信任的国师。
重生归来,我成了一个卑微的和亲公主。
和亲对象,是国师亲扶的小傀儡。
一、
巍巍山崖陡峭,荒木孤立衰草零几。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罡风肆虐,后退一丈则是追兵拦截刀刃白矢。
为首之人步步逼近,眼中露出倨傲之意,语调讽刺挖苦:“长公主殿下,请吧。”
至此境地我只剩孤身一人,一路护送的暗卫早已身先士卒。季沉渊为了给我挣得一条生路,堂堂九五至尊竟在我眼前被利箭穿胸而过。
我冷然看着眼前之人,不由嗤笑出声,云家的令牌就这么明晃晃的挂在腰间。怎么,在将死之人面前,连这点面子上的虚伪都不愿意装了么?
我却向前进一步,黑衣男子皱眉警戒的看着我,手中三尺已然杀气显露。
压抑的空气中倏地绽开一声轻笑,我挥开血迹斑斑的衣袖,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你说你是云家人,可是云家又怎么会知道本宫此次的出行?”
“一路上杀了本宫数十个暗卫,云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
“本宫都要死了,还要拿着云家的令牌来演这一出让人作呕的戏?”
“你可真是陆宴的一条好狗。”
话至此,我劈手夺过此人手中长剑,想要来个痛快的自我了结。
却不想,刀刃刚抹上脖子,一支迅疾的箭矢卷着凛冽寒风穿破我的心口。
紧接着而来的,是数次穿过血肉的寒风和剧痛。
万箭穿心而死,陆宴真是好狠。
失去意识之前,我心中所想不过是来世再遇上陆宴,我一定要将这个人千刀万剐凌迟至死。
再次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明艳艳的大红色。我垂眸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红衣锦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喜轿上?
一个陪同侍女见我有所动作,蹙眉呵斥了一声:“莫要乱动。马上就进宫了,公主最好还是老实点。”
“自尽这种愚蠢的想法您要是还没断掉也赶紧掐死,别再做出什么蠢事来。”她面色极冷,毫不掩饰杀意。
“公主不为了自己,心中装不下家国大义,也要为了在乎您的那位考虑考虑吧?”侍女不避讳的看向我的脖子,意有所指地威胁。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不堪和亲之辱,昨日用一根红绸自尽了,现在光滑的玉颈上依然有一条泛红的勒痕。
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低头收敛眸中的利光,隐隐颤抖的双手却难掩激动。
心口被箭矢穿过的疼痛似乎还未消去,但是此刻我确确实实活生生的又坐在这里。
扶着侍女下轿,看到熟悉的红墙宫门和年岁已久的幽深宫道,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一滴泪竟然夺眶而出。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当如斯。
陆宴,本宫回来了。
二、
我被安置在清芜殿。看到这劳什子清芜殿时,我忍不住想笑,这鬼地方说是冷宫都太恭维了。
殿中稀稀落落摆放着一两件陈年器具,长年累月积攒的灰尘呛的人张不开嘴,角落的蛛网挂了下来。
此处用破屋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我收起面上一闪而过的冷戾之色,走到殿外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细细思量着我手上还有几步棋可用。
待清冷的月辉流泻而下时,消失许久的青虹才从外面回来。看到坐在石阶上的我她停顿一下,随后喊我进屋。
殿内已经被婢女们打扫完了,简陋的有些苛刻,却也勉强能住人。
用膳时,两个婢女端来我的晚膳。我看了一眼,素淡的两道小菜和一碗糙米,即使用上好的白瓷碗盛着,也透露出一种清苦。
我轻轻笑了笑,在一刻钟内快速用完。两个婢女隐有恼恨不平之意,见我如此平静姿态,像是泄气一般瘪了下去。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顿饭我吃的有多恶心。
长公主季冉,嗜甜嗜辣如命,厌极清汤寡水,宫人皆知。
我把这两天受的罪通通归到陆宴头上,兀自在心中琢磨出了千百种虐杀他的阴损法子。
这两天青虹整日早出晚归,我无意插手她的事,她也懒得来管我。直到第三天,她回来后给我简单讲了讲如今这宫中的形势。
上一任皇帝和掌握朝中大权的长公主死后,国师陆宴立了一名十七岁无权无势的皇子为帝。委身辅佐实则掌控皇权,与之对立的则是云家与先长公主亲封的护国大将军。
这三方相互制衡,前者更胜一筹,后两位虽声望不及实力却旗鼓相当。
我意外的看了青虹一眼,她便是那日喜轿上威胁我的那名侍女。我身死不过五日前的事,局势随之风云变幻。这些事,只能是她这两天里探察出来的。
这份才能与心性确实让人欣赏,但加之于此刻的我,却只剩下了厌恶。
青虹这样的人,要么防着,要么为我所用,要么就是杀了。
我似是随口问道:“那我要做什么呢?”
青虹不冷不淡瞥了我一眼:“您现在是皇帝的妃子,但皇帝背后的人是国师陆宴,要求自保需有他的庇佑。”
“陆宴的傀儡是谁?”
“季衍。”
原来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情好了几分。
对季衍我也算有七分了解,毕竟要当一个合格的长公主,自家后院那些狗都要拿捏明白了。
只可惜我千防万算终究百密一疏,被陆宴趁机插了一刀。
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我心中生出一个计划。
季衍此人,生母身份不过卑微宫女,没有显赫的声名,亦没有依仗的母族,行事优柔寡断。
让我不解的是,此人生在最胺臜龌龊的泥泞,尝尽不公与辛酸,却总是对美好存着几分天真幼稚的幻想。
想要博得他的同情与信任,太简单了。
至于陆宴,我若是一上来就打他的主意,那只怕我刚重生回来就要再赴黄泉。
深秋的风刮的阴冷,幽长宫道两旁种着的槐树无叶可落,树干光秃枝丫枯老,更生荒凉。
我只着一件单薄的袄裙,孤身立在那里任由瑟瑟寒风卷过。
没过多久,我就远远的瞧见一顶龙辇,一名总管太监,前后二十四个宫人并侍卫,仪仗浩荡。
一个提线木偶罢了,陆狗倒也给足他面子。
我低头,朝着步辇跪下,极尽所能向季衍展示出我的尊敬。
“此女何人?敢扰了圣驾,不要命了么?”大太监李有德向我一睨,声调肃冷。
我把头埋得更低,声音怯怯:“妾身,妾身入宫已有五天,陛下却不曾来见妾身一面,妾身心中惶恐,这才大着胆子来……”
“是江芊芊么?”季衍冷不丁问道。
我咬着唇稍稍抬起头,饱含委屈地应了一句是。
“你过来。”
我听话的走到他跟前,季衍和我记忆中不大一样了。
那个畏畏缩缩身量瘦弱的小可怜,长成了如今柔和内敛的少年。
季衍打量我一会,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朝我伸出一只手。
“上来,孤带你回养心殿。”
三、
于是我借着季衍的力道上了龙辇,他摸到我寒铁似的手腕明显蹙起眉,随即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下来给我。
不得不说这孩子实在体贴入微,如此连我装一装撒个娇的功夫都省了。
李有德在一旁目睹全过程,幽幽出声提醒他:“陛下,您擅自带她回去,国师可还不知道呢。”
“国师本意不过是敲打并非为难她们,这几天宫人们所为也已达到目的,何必再同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季衍这番话出来,着实令我小小惊讶了一下。我不动声色观察着他,从季衍的言行举止中不难窥出君子风骨。
把这样的人推上皇位,陆狗难不成盲了心瞎了眼么?
跟着季衍回到养心殿后,踩上柔软舒适的地毯,暖烘烘的空气混杂着熟悉的熏香涌进我全身,此刻我才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季衍让我在偏殿休息,嘱咐了几句话便要离开,我拉住他眼神躲闪言辞闪烁:“陛下,妾身……妾身想用膳。”
未时三刻,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间。
我倒不是刻意来装可怜博心疼,只是忍了这几天实在是忍不下去,现在看到青菜豆腐我就反胃,索性不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