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要我了。
她是山沟里出来的土鸡，靠着我爸才有的城市户口。
可她进城就学坏，跟别人跑了。
但是，我妈回来后，我爸扑通给她跪下，求她饶命。
今天是我小学报道的第一天。
但我爸出去钓鱼，奶奶去打麻将，我只能自己去。
同学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坐。
「唐苗苗身上好臭啊，老师我不想和她一起坐。」
「她的头发都打结了，身上说不定有跳蚤。」
我垂着头不敢看大家嫌弃的目光。
不是我不想洗澡，而是奶奶不让我洗。上次我洗头，她要拉着我去剃光头。
老师让我一个坐在角落里。
「唐苗苗，不是通知买作业本吗？你的呢？」老师没收到我的作业本，嫌弃地看着我。
我垂着头不敢说话。
「你爸妈不管你吗？」老师皱着眉，不耐烦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
「老师。」同小区的琪琪举手高喊，「她妈妈跟外面男人跑了，她没有妈妈。」
全班小朋友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有人问什么是野男人，有人问为什么跑。
我狠狠地瞪着琪琪，冲过去将她推倒了。
「不许你胡说，我妈没有跟别人跑。」
我妈离开两年，她中间回来过两次，问我要不要和她走。
是我拒绝她的。
隔壁周奶奶说，我跟我妈妈一起走就会连累她。
我不能连累妈妈。
琪琪哭了起来，老师上来扇了我一耳光，又揪住我的耳朵，往外拖：「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没有教养，喊你家长来。」
老师戳着我的额头，让我站在走廊上，她给我爸打电话。
不一会儿我爸来了。
「唐爸爸，你家苗苗开始学第一天就打人，这事儿可得好好教育。」
老师刚说完，我爸抄起手，就甩了我一耳光。
「和你妈一样，山鸡成了不了凤凰。」我爸骂道。
我捂着脸，耳朵嗡嗡响，我爸后面骂的话我根本听不清。
只看到他和老师一开一合的嘴巴。
「老师，这孩子从小就野，像她妈。以后在学校再闯祸，您随便打骂。」我爸对老师说。
老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路边的小狗。
「说话，哑巴了？」我爸揪住我耳朵，抬手接着扇我，「我让你说话！」
当他扇我第二巴掌的时候，忽然被人抓着了手腕。
紧接着，啪的一声响。
我爸被扇了一耳光。
「唐栋，打一个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一道熟悉、但其实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陌生是因为，整整两年，我就见过她两面。
熟悉是因为，每一次我孤单、哭泣，我都会想起她——妈妈。
妈妈！
妈妈真的回来了么！
「宋晓？」
我爸眼神发蒙，愣愣地看了妈妈两眼，不可思议地叫出了声。
妈妈穿着好漂亮的衣服，手上的包包闪着光，戴着墨镜，一张脸面色冷漠，和离开的时候一样，看着我爸时那种鄙夷和淡漠的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紧接着，妈妈看向了我，冰块在她的眼里融化，自责、怜悯、心疼……无数种情绪交织，她咬着唇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好温暖，我有种错觉，仿佛这两年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妈妈皱着眉头，一扫老师，冷声道：「孩子动手打人的确不错，可是，老师，请问你问了理由和原因么？我相信我的孩子不会无理由地打人。」
妈妈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也不少。
她教育过我很多次，不要主动去惹别人，但别人惹上自己的时候，也千万不要怂。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这句话。
老师惊讶于方才发生的一幕，下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被迫进行脑子转弯。
她红着脸，刚想说什么，其实不用听，也能从她为难的眼神中看出几分逞强。
「不用说了，」妈妈沉着脸，「我的女儿，我自己很了解。」
老师尴尬无措中，她低着头，笑得温柔又温暖。
「苗苗，你还想继续在这个学校读书么？」
「不想。」
我摇摇头，一点儿没犹豫。
谁也不想在一个刚入学就被同学侮辱排斥、被老师冤枉责打的学校读书的。
妈妈冷哼一声，握着我的手更加用力，带着我转身离开。
老师有些着急地追了上来，脸上是一看就虚伪的笑容。
「别啊，这位家长，我看唐苗苗同学的监护人写的是他爸爸，我不能让你把她带走。」
我知道，她这一番听起来还算尽职尽责的话，其实只是怕我的转学让校长怀疑她的教学能力。
妈妈停住了脚步，满脸都是嘲讽，转过去，嘴角微微一勾。
「我叫你一声老师，不代表你真的配得上这个称号，我没有去投诉举报你已经算是给你留了点体面，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老师红着脸，咬着唇不敢再说话。
我爸也愣怔地看着这一切，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宋晓么？
这当然是我的妈妈了。
我抓紧书包带子，侧着头，仰着脸看她。
妈妈的侧脸有些消瘦，和记忆中模糊的样子迅速重叠。
看得久了，我忽然也发现了她和之前的不一样。
她比以前高大了很多。
就像是一棵大树，站在她的身后，我仿佛永远都不会再遭受风雨侵袭。
「宋晓，你要去哪里不关老子的事，唐苗苗是我的女儿，你不准带她走！」
爸爸追出来的时候，我和妈妈都已经走到学校门口。
我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真的想要我的抚养权，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将我视若草芥？
如果不想要我的抚养权，为什么现在又要追出来？
我妈妈没有理他，拉着我往前走。
后头的脚步声愈发匆忙，我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红脖子粗，一把拽住我妈妈的手腕，「老子说别走，你听不懂么？」
妈妈皱起眉头，一把将他挥开。
「唐先生，我已经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你现在的行为算是骚扰，另外，苗苗是我的孩子，即便当初你拿到了她的抚养权，你也并没有善待她，从现在开始，苗苗就会跟着我了。」
我爸没什么优点，但最特殊的一点就是——脸皮挺厚。
妈妈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可他就像是没听懂一样，又上前来拽住妈妈的手腕。
而且这一次比之前还要用力。
「宋晓，你在这跟谁五五六六的呢？特么的我养了这么多年孩子，你想领走就领走啊？」
我看到妈妈在挣扎，可手腕都红了，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没有爸爸大。
我刚想伸手帮妈妈挣脱，突然，一道娇柔但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哟哟哟，这是谁啊？这不是我男朋友那狼心狗肺的前妻么？咋啦，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想回来纠缠他啊？我警告你，你这种女人不准靠近他半步！」
这「山路十八弯」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就是我爸的女朋友刘阿姨么？
跟以前一模一样，她一双大眼睛感觉百分之五十都靠眼线和阴影修饰，白得吓人的脸上，偏偏嘴唇火红艳丽。
虽说刘阿姨并不难看，但怎么看都有点夸张。
妈妈转头去看刘阿姨，微微皱眉。
看得出来，这妆容也伤害到妈妈的眼睛了。
「我丢了的垃圾，还有再捡回来的道理么？有人以为是宝贝，其实在别人眼里，真的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