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齐天的未婚妻。
大婚前,他死了赈灾路上。
齐天的灵魂附在一支笔上,他说已经为我安排好出路,让我去江南。
我没有去江南,而是穿着孝衣嫁给了他的弟弟。
我是安家的嫡女,安丞相的孙女。
我的未婚夫原是太子齐天。
可是,齐天死在了赈灾路上,包括身边的侍卫,全部尸骨无存。
说是遭遇土匪。
可哪有那么厉害的土匪能把训练有素的侍卫一网打尽,无一活口。
皇帝不理朝政,没有查明齐天死亡原因,就在世家的推波助澜下,将太子之位给了齐天的弟弟,齐云逸。
我决心查清齐天真正的死因。
今日是太子册封大典,我一边在家为齐天誊抄《往生经》,一边等待派出的人的回信。
谁知齐云逸穿着太子朝服来到我家。
他带来了许多绫罗绸缎,色彩艳丽。
可惜,我已经一年不曾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了。
齐云逸注意到我身上的素色衣衫,轻咳两声。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穿这样颜色的衣服了。不过没关系,这些可以留着我们成亲之后再穿,新婚太子妃总不能穿得清淡了。”
“成亲?”我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
“对呀,安丞相求了安皇后,给你我赐婚,婚期就定在下月末。”
齐云逸红着耳朵,说完就偏头喝茶,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可我和你亡兄曾有婚约,你怎么能娶我呢?这不合伦理。”
“安丞相说,安家需要一个孩子。要么让你嫁给我做未来的安皇后,继续护住安家的荣华富贵;要么让你入宫为妃,生个皇子与我打擂台。安皇后和我都选了第一条。”
“安姐姐,我不想和你为敌,你应该也不想做我和皇兄的继母吧。”
齐云逸的话真诚且残忍。
安家的无耻让我身上骤冷,手脚发麻。
安丞相为了权势将我的姑姑送进宫,又为了地位逼死先皇后。可是这么多年安皇后无所出,又不许皇帝与别家女子亲近,所以宫里只有齐天和齐云逸两个先皇后所出的皇子。
当初他厚着脸皮让我接近齐天,如今又要让我在齐天的爹和弟弟中选夫婿。
我这个祖父,是真不把我当人。
齐云逸走了,但我的心绪却无法平复。
我一笔一画地虔诚抄送《往生经》。
手中的毛笔是三年前齐天在白云观中所得,转赠给了我,名叫招魂笔。
在过去一年的无数个深夜里,它曾陪我一遍遍地撰写那个人的名字。
笔杆上的图腾纹路清晰,如它的名字一般透着诡异。
细细观察,倏然入梦。
梦里依然是这间凌乱的书房,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背对着我拾起桌椅板凳和笔墨纸砚。
一滴热泪滴在手背上,灼得我心口疼。
我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将屋子收拾整洁。
“想不到叱咤朝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还有这么贤妻良母的一面。”
“安阳,又是这样,明明是你无赖,却还要嘲笑我。”
男子转身,与当初前去赈灾的齐天一模一样。
我收不住脚步,朝他扑去。
结果穿过他的身体,扑了个空。
齐天立刻伸手扶我,却穿了过去。
他无力地坐在我身边。
“你死了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梦见你,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梦,我死之后灵魂悠悠荡荡,忽然有一天就被吸进了那支笔里。”
齐天指着招魂笔对我说,像是在解释他的无可奈何。
“灵魂游荡?你的意思是你无法转世也无法还阳?当初你赈灾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一年前,我正在房中绣着嫁衣,就听人来报,说齐天在赈灾回来的路上遭遇土匪,不幸遇刺身亡,连完整的尸身都没能被带回来。
当朝太子被土匪刺杀尸骨无存,这事听着就蹊跷。
“我生前在江南买了一个种着合欢花的小院,挨着茶楼,门前走水行船。”
齐天眸色幽深,映着跳动的烛火。
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原因,没想到却听见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房契就藏在我送你的那个雕着合欢花的楠木匣子里。你不是一直梦想着离开京都,去南方过安逸的生活吗?那个院落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我的嘴里好像被人塞满了棉花,软软的,酸酸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是我十五岁挂在花灯节祈愿树上的愿望。
可当时我在齐天面前写的并不是这个,他怎会知道?
眼前一黑,我听见有人叫我。
“小姐,您醒醒,怎就坐在地上睡着了。”
视线清明时已经没有了齐天的身影。
我问侍女:“这是你打扫的?”
侍女摸不着头脑,但也毕恭毕敬地回我:“不是,奴婢进来时就是这个样子。”
不是梦,这不是梦。
我连忙跑进卧房,抱起枕边的楠木匣子,竟真在匣子最底下的隔层里翻到了一张房契。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哭该笑。
我刚刚看到的齐天是真的,他对我的用心也是真的。
我可以不用在入宫还是嫁齐云逸之间做选择。
我终于可以逃离这吃人的漩涡了。
转眼到了花灯节。
我趁着人多眼杂出府,站在祈愿树下等着派出去探查齐天死因的人。
树上挂着许愿红绸带,一条一条的很是好看。
十五岁那年的记忆也被勾连出来。
那一年我和齐天初相识。
他对我恭敬有礼,我看他情意绵绵。
我随口说了句待在家中甚是无聊,他便带我跑出来看花灯。
我按照安丞相的要求,在祈愿树下当着齐天的面写了带着勾引诱惑的“少女心事”。
齐天的确被我撩得面红耳赤,第二日就去御前请旨赐婚。
其实那天我在家中偷写了另一条红绸带,是关于逃去江南的愿望。
我把它藏进衣袖,趁着齐天害羞转头的时候悄悄挂在低处的一个角落里。
“所以,齐天是怎么知道我这个愿望的呢?”
我想得入神,没忍住喃喃出声。
有人走到我身边,为我作了解答。
“当初殿下听说红绸要挂到高处才能得偿所愿,他就按照你的笔记来找过,结果找到了两个。他便自己也写了一个,一起挂在了那里。”
我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朝树梢望去,我的许愿红绸果然挂在那里。
一个写着“愿得身边郎,相知共白首”。
一个写着“远离京城,游乐江南”挂得更高一些。
在它旁边果然还有一个同样老旧的,应该是齐天的那个,我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我转头看向凌雨。
她是状元凌云的妹妹。
当初她被世家公子当众欺辱,我与齐天二人合力把她救了下来,此后兄妹俩便是齐天的得力助手。齐天死后,她便为我做事。
我仰头看向齐天写的祈愿红绸。
无意间,看到齐云逸和几个安家幕僚从对面的酒楼里出来。
凌雨也看见了,脸色很不好看。
“看来我哥猜得没错,齐云逸果然背靠安家。”
“什么意思?”
她知道我与安家不同心,所以并没有和我避讳。
“先太子早逝,皇室宗族虎视眈眈,齐云逸一个闲散王爷能够顺利地坐上太子之位,必然是向世家许诺了什么得了助力,没想到还真是安家。我哥在调查先太子的死因时,就注意到了安家这些年动作很大,如今看来所谋不在小。”
“凌云在查齐天的死因,他也觉得此事蹊跷对不对?”
“是,我此次前去,发现先太子遇袭的地界,从未闹过匪患。”凌雨快速地说。
齐云逸看见了我,一脸纯善地走过来打招呼。
“安姐姐,真的是你啊,我正要去找你呢。”
“凌雨也在啊,我先送你回去,顺便还能和安姐姐多相处一会,下月就要成亲了,安皇后特意叫我和安姐姐多交流交流感情。”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连脚步都是雀跃的。
那一夜,我又用招魂笔抄了许久的经书。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齐天正注视着我。
“你去江南了吗?”
我伸个懒腰,躲过他的视线,闷声闷气地说:“我搭着商船一路向南,再有几天就该到了。”
“安阳,你为何不敢看我?”
我顿了一下,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我不想看你。”
齐天半天不说话。
我偷偷向他瞧过去,看清他的表情,惊诧起身。